第11章 雞蛋蓋面

  第11章 雞蛋蓋面

  白決攤開手,向無名氏展示了一下自己微薄的收穫。

  一個雞蛋,一把麵條,還有油罐子跟鹽。

  牧辰這個王爺也當得忒失敗了!

  不過話雖如此,白決還是挺開心的,他也有面吃了。要知道,在郎家軍手下討活,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能錯過飯點。一旦錯過飯點,哪怕只是一點點時間,留給你的就是空蕩蕩的飯桶以及光可鑑人的大菜鍋。

  無名氏恍惚了一下,眼前似乎出現了一片重影,如霧裡看花水中望月,始終也看不分明。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一個人在自己眼前,說了同樣的話,做了同樣的動作,有著同樣溫柔幸福的表情。

  他微微一笑道:「只要是你做的,我什麼都吃。」

  「……」

  白決聽到這話,不知道究竟想到些什麼,震驚了一瞬,忍不住小聲喃喃了一句:「怕是要吃死你。」

  接著轉過身去,就著原先的伙夫留下的土灶台,指尖一動一朵顫顫巍巍的弱小靈火就沿著塘口飛了進去。火光映在白決圓融的眼眸中,波光流轉,帶著一股暖洋洋的煙火氣。

  鍋熱好,先下了麵條。

  白決這面煮得行雲流水,裊裊的白氣蒸騰上來,熱得人臉都紅了。

  無名氏看得心底微微一動。

  撈好面,攤在水裡分開涼一涼。白決放下袖子,又抖了抖確定不會落到鍋里,這才從旁邊抓過雞蛋跟油罐子、鹽罐子放到一旁。

  儘量舀乾淨鍋里的水,白決咽了一口口水,深吸了一口氣做足了心理建設,咬咬牙挖了一大塊油膏,閉著眼睛甩到鍋中。

  「嘶——」

  煙火在油膏粘到鍋底時立刻騰起,嚇得白決渾身一顫,好懸沒把鍋勺兒丟到鍋里。他平復了一下心緒正要繼續,誰知道一雙修長蒼白的大手就從旁邊伸了過來,白決毫無防備地被他握住了抓著鍋勺兒的手,手還有點兒哆嗦。

  無名氏的聲音近在耳畔。

  「我來吧。」

  白決偏過頭,還能恍恍惚惚地似乎能看見他平淡的神色,沒有嘲笑,沒有不耐煩。只是一種好像害怕油鍋是這個世界上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的態度,即使是對著過日子炒菜用的油鍋。

  他訕訕地笑了笑,退到一邊,什麼話也沒有說,因為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劍修的手是一個劍修最重要的東西。

  然而,這樣東西,他已經失去很久了。

  久到他現在回想起來,難免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擁有過這樣東西。

  蛋煎到金黃,香氣撲鼻,無名氏早先撒了一撮鹽,現在又撒了一遍。白決在一邊把涼下來的麵條承到碗裡,眼巴巴地看著無名氏動作,忍不住問到:「你難道不會被油滴子濺到的嗎?」

  無名氏別過臉看他,道:「眼睛要尖,手要快,一個劍道中人,足夠符合這兩點了。」

  白決:「……」

  我年輕的時候怕是一個假的劍修。

  不管假不假,反正白決自知自己都不太可能做劍修了。滾燙的油澆在麵條上,冒出獨屬於脂肪的肉香味跟吱吱聲,白決躲在三尺外,探著脖子,吞口水。

  無名氏好像壓根就沒有注意到白決亮晶晶的目光,他托著這隻大海碗,轉身向帳子裡唯一的木桌走去。

  放碗,落座,接著拿起筷子。

  一隻小松鼠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烏黑的眼珠子盯著無名氏,滴溜滴溜地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

  無名氏確乎是愣了一下,然後——把碗一傾,倒了兩滴湯油到桌上。

  「你吃這個。」

  白決:「……」

  恕老夫直言,老夫遊走凡俗這麼多年,就沒見過會喝麵湯的松鼠,即使是油添的麵湯!

  他摸摸自己的肚子,嘆息,這年頭,人不如鼠,他連滴麵湯都沒得喝。

  眼看著無名氏再次提起筷子就要伸向麵條。

  「等等!」白決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這麼英勇,「你吃東西也不摘一下風帽兜嗎?」

  無名氏緩緩地偏過頭,意味深長道:「你想看看我的臉?」

  白決被那視線嚇得往後一退,撞到了帳壁,要不是保持住了姿勢,他差點直接摔出去。

  可是,這個姿勢也沒有保持太久。因為他鬆了一口氣,再看無名氏時。他已經取下風帽兜放在了桌子對面。

  重點不是無名氏取下了風帽兜,重點是無名氏的這張臉。

  白決不要說三魂七魄了,他現在全身心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千萬不要暴露自己是白決!!!

  這個人,長得與他被秩行淵騙去見的那位魔界高人,一模一樣。

  即使是在黑暗中生活了將近十年,他對那個人的記憶也不曾磨滅。

  廢話!親手灌了你一杯毒酒毒瞎了你的人,這誰會忘?這誰能忘?!

  無名氏故意地放緩了動作,怕是在等著白決上鉤,可惜他註定是要失望了。現在白決的整個人都處在混亂的漩渦里,他想過或許自己還會與那位魔界中人相遇,可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會在如此近的時間裡就撞上了這個人、這個噩夢。

  油燈豆大的光芒跳躍,帳子裡的兩個人各懷心事。

  麵條入口,帶著淡淡的鐵腥,還有點兒糊。但是那種味道,讓人分外熟悉,深入靈魂的熟悉。

  無名氏一個不注意,閉著的眼睛裡打轉的「淚水」就簌簌地落了下來,划過顴骨與臉頰,在下巴的平上聚集,殷紅的液體漸漸漲大。

  「啪嗒——」落在了桌面上,濺開一片碎花漣漪。

  「你的眼睛……」白決愣神道。

  無名氏依舊閉著眼睛搖了搖頭,他平靜道:「我做了一些錯事,總是要受一些懲罰的。不用擔心,我哭一哭也就好了。」

  白決:「……」

  我他娘的都還沒哭呢!你哭什麼?

  莫非是想起了什麼?可是吃我燒的面能想起什麼?這面莫非難吃到令人想起來後悔沒把自己先弄死嗎?

  白決再三回憶,愣是沒想起來自己什麼時候給那位燒過什麼值得回憶的吃的,不要說吃的,就算是綠豆湯、酸梅汁,他也都沒做過。在西陸被軟禁的那幾年,除開不可言說的問題,他其實可以說是被人供奉著過的日子,怎麼可能洗手做羹湯?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無名氏相當辛酸地抹了一把眼淚,完全破壞了他那無暇的美。但即便如此,那張臉還是有著讓人目眩神迷的力量。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沒有想起什麼。只是——不知道為何,有一股酸澀就突然湧上心頭,情難自已,頓時哭了起來。」

  白決:「……」

  這可能是個假的那位心狠手辣的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