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恩怨結(三)
最終,白決還是決定帶著小白龍乾脆去極樂坊一探究竟。
既然是在這個地方發現了「忘魂草」,那就應該要到這個地方去找問題。
極樂坊在此地的南市,距離雙頭渡口不遠,占地極大,幾乎占去了半個城的大小,高閣林立,輕紗翩翩散漫。
這要是來的兩個凡俗之人,大約是只能走個正門,來悄無聲息地混入其中。而現如今是恢復了周天靈脈的白決與修為元嬰之上的小白龍,若想要過這府門進入極樂坊中,卻是很容易的。
但是,沒有必要。
極樂坊不是某個特定的地方。
它是一大片勾欄肆寺。
極樂坊的最外圍是一圈小吃點心,漸漸往裡就成了釵環水粉的天下。偶爾有一星半點兒的空擋全都供奉著神像仙位,在這種商道之上,最受歡迎的應該是水神洛娘娘,不僅是因為渡口憑水而興,更是因為水神執掌天下財運。
白決眯起眼睛看著眼前鼎盛的香火,忍不住感嘆了一句:「這還真是撐死大神,餓死土地啊。」
「不會的。」
「啊?」白決低頭端詳著小白龍,小白龍的一隻手被白決攥在手心裡,兩個人這時候看起來就像是凡俗間再平常不過的一對父子。
小白龍抬起頭,頭頂的小團髮髻還是白決給他扎的,松鬆散散,卻不失可愛。
「我會給你上香的。」
白決:「……」
——這話怎麼怎麼聽怎麼不對呢?
「嘶——」
一朵地煙花忽然間從小白龍的背後綻放開來,金色的光流噴涌而出,幾乎是一瞬間就吞沒了背景里的一切,一切行人,一切攤販,一切燈紅酒綠。微光照在小白龍的側臉上,仿佛鍍上了金銀的神像,熠熠生輝,寸寸明光,在他色若寒梅的眼眸之中倒影著高光,還有白決的面容。
整個世界都好像陷入了永久的寂靜。
這個時候,白決過了好一會兒,忽然間開口道:「你想要個什麼樣的名字?畢竟在凡俗之間行走,沒有個名字確實是挺不方便的。」
「唔……」小白龍不假思索道,「渡白,我叫渡白。」
白決:「渡白?雖然有點奇怪,但是也不是不可以——」
「白哥哥,我想渡你。苦海無邊,我想渡你。紅塵萬丈,我想渡你。乾坤萬里,我想渡你……」自己給自己命名的小白龍笑了起來,如果白決不阻止他,他應該能夠將這個句子一直念到明天早上。
聲情並茂。
然而,這樣的語句聽在白決的耳中卻好像是被關進了空曠的舍利塔之內,每一個字都在迴蕩,每一句話都在徜徉,每一片音節都在旋轉飛揚。
但是,他根本就感覺不到本應該從心中萌生的情緒。
白決摸了摸空蕩蕩的心口,他果然已經理解不了這些的情感了嗎?
拿心去換東西,果然是一個很麻煩的事情。
只是,這種交易,哪怕再來一次,白決也會照做不誤。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別的可以用來交換的籌碼。
很窮的,走在功德道上的人,都很窮。
小白龍眼睛裡期待的光,在白決無聲的離開里一點一點地熄滅。他不可避免地有些難過,但還是不肯鬆開拉著白決的手,跟著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在他們兩個人之間並沒有什麼隔絕的物體,然而他們的神情與姿態卻仿佛格格不入是兩個世界的人。
華麗的神像在廟宇里受萬人供奉膜拜,表情冷漠,清冷出塵,香火裊裊,卻始終不能給人以任何一星半點的溫度。
越是往坊里走,環境越是高雅清淨,往來的女子妝容妖嬈美艷,衣著如紗雲流水,星光璀璨。
白決看著她們,偶爾還有姑娘見他俊俏拋來媚眼,團扇一轍,花團錦簇。
「別看。」渡白勾了勾白決的小指,「她們身上有絕望的氣息。」
明明是如花美眷,眉眼留年,然而這樣的景象卻讓白決的脊背一寒,他的直覺在警告他,這裡很危險。
哪怕沒有任何的一絲魔氣,也兇險異常。
他往前快步多走了半步,習慣性地護住了渡白。
渡白沒有拒絕白決的好意,反而放出神識掃過極樂坊全境。本來,按照他的修為水準,哪怕是身受重傷也應該可以將整個極樂坊探索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誰成想,唯獨有一處令人費解的屏蔽了他的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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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屏蔽並非是完全的屏蔽,反而像是一團黑洞洞的霧氣將視野遮住。
不像是人為的,更像是自然形成的。
渡白皺了皺眉,他拽住白決的手,示意他跟著自己走。
白決的力量實際上根本不能夠與渡白相匹敵,更何況他其實也知道渡白有比他強大的神識,能夠更好的掌握周圍的環境變化。
旁邊賣炒米糖的瘦小老頭不經意地一瞥,似乎是看見了街道中央一大一小兩個人影漸漸地淡去,最終憑空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震驚地張大了嘴,小眼睛瞪得極大,難以置信。
他碰了碰手邊的忙碌的老婆子,有心要問她是不是也看見了這一幕。然而,等他揉了揉眼睛,再睜開眼時,面對著望著自己莫名其妙的老婆子,已經是一副茫然的神情。
「幹啥?」
小老頭僵硬地搖了搖頭,他不記得自己喊過自家老婆子。
剛剛發生了什麼嗎?
……
黑暗中,遍地點點剔透光明,妖異的綠光瀰漫了整個房間——不,這根本就不是一間房間,這是一座大殿。
斑駁的星點像是有生命一般游離在房間之內,奇詭的灰色霧氣充斥著視野,三步之外誰也看不清誰的眉目如何。
有人推門而入。
她望著眼前密密麻麻的「忘魂草」,手裡提著一個麻袋,眼白周圍遍布癲狂的紅血絲,美麗的肌膚欺霜賽雪,神情卻猙獰無比。
「我的,都是我的。哈哈哈……都是我的!」
悽厲而又嘶啞的嗓音在空曠中迴蕩,不停地迴蕩,沒有人可憐她,也沒有人為她嘆息。
因為這裡沒有人。
這裡,即是絕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