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仍舊背對著所有人,面向著急救室的大門一動未動,仿若沒有聽到周景仰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反倒是江如卉的大哥,憤然而起忘了禮數和規矩,怒視著周景仰,道:「你這話說的倒是冠冕堂皇,若不是你們把如卉逼到這個地步,她至於這樣嗎?先不說是不是殺人未遂了!你們應該期盼一下如卉能夠平安的從手術台上下來!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周家難辭其咎!」
周景仰並未理會江家大哥的話,只稍稍側過頭看向一直一言不發的江老,默了片刻之後,才慢慢的站了起來,說:「那我先去看看我那倒霉兒子,外頭那些徘徊不肯離去的記者若是非要挖點什麼走,也是可以的,反正在這件事上能挖的事情多了。Google搜索我們周家雖然一直以來十分低調,但這一次倒也不介意媒體如實報答了。我們倒是沒什麼,就是怕對如卉不怎麼好,江老你是明白人,想來不會跟這些小一輩人的胡作非為。」
「江氏建材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能幫的我們自然會幫,但有些事情也真的愛莫能助了,希望老江你能夠明白。」他說著目光迴轉,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搭在了江家大哥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兩下,說:「小江啊,你也不算年輕人了,怎麼做事還是那麼沒有分寸呢?那可是一條人命,不是開玩笑的,若如卉真有個三長兩短,你說你晚上能睡著覺嗎?」
他微微一愣,旋即又飛快的揚起一副憤懣的表情,正欲開口的時候,江老的拐杖用力一蹬,略顯渾厚的聲音在這沉靜的空間裡響起,「夠了江明,一切能如卉出來再說,她要是出不來,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總歸是光腳不怕穿鞋的,我的女兒到底是被誰逼成這樣的,我心裡有數。」
江明哼了一聲,用力的聳動了一下肩膀,甩開了周景仰的手,往後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回了休息椅上,再沒有人多一句廢話。但江周兩家從此交惡顯然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這時傷口已經經過簡單處理的周嘉遇在護士的陪同下趕了過來,心急如焚的抓了個人,問:「舅舅,我媽她怎麼樣了?」
江明看了他一眼,撇開了頭沒說話。
周嘉遇等了一會見他不回答,便迅速的起身轉向了竇蘭英,染著血跡的手一把握住了竇蘭英的手,問:「奶奶,我媽怎麼樣了?」
竇蘭英同樣沒有說話,這裡有誰知道江如卉怎麼樣了?周嘉遇卻硬鑽了這個牛角尖,再次緊緊扣住了竇蘭英的手,反反覆覆的問:「奶奶,我媽怎麼樣了!」
整個過程他一句都沒有問周衍松怎麼樣了,仿佛他的爸爸並沒有出事一樣。
「你爸爸剛從鬼門關出來,你可以先去看看他。」周景仰雙手背在身後,背脊挺得筆直,冷漠出聲。
但周嘉遇仿佛沒有聽到一樣,仍舊蹲在竇蘭英的面前,目光死死的盯著她,問了一句,「我媽會死嗎?」
周嘉遇的到來莫名讓氣氛變得奇怪起來,而這種怪異是在周家幾個人之間散開,以竇蘭英和周景仰為首,而站在一側的周衍卿和周衍臻一直都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只靜默的觀察著眼前的一切。說實話,這件事究竟是怎麼發生,起因和經過這兩樣東西,周衍卿和周衍臻是不知道的,他們只看到這不算結果的結果。
而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又有什麼貓膩,便不得而知了。
周瑜娜從出事到現在一直跟在周嘉遇,看著他的樣子不由皺了皺眉,上前蹲在了他的身邊,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臂,說:「哥,我們先去看看爸爸,爸爸傷的也很嚴重,我們先去看看他。」
然而,周嘉遇並沒有理會她的話,仿佛沒有聽到一般,也沒有絲毫的掙扎。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平靜之下仿佛有什麼在涌動著,一波接著一波,似是想衝破這表面的平靜。
清嫂杯子裡的水早就已經涼透了,她將塑料杯放在了椅子下面,順手扣住了周嘉遇的手臂,琴聲說:「嘉遇少爺,我陪你先去看看大爺。大太太還在急救室里,大爺先出去,你現在看看他也算是安個心,放心吧大太太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
周嘉遇並沒有看清嫂一眼,仍舊直直的看著竇蘭英,握著她的手也沒有鬆開,臉色煞白,說:「真的嗎?我媽會沒事嗎?奶奶。」
他大概是太過於用力了,掐的竇蘭英有些疼,眼珠子終於動了動,另一隻手緩緩的覆蓋在他的手背上,輕輕的拍了兩下,說:「去看看你爸爸。」
周嘉遇定定的看了她許久,耳邊開始充斥著這幾個字眼『去看看你爸爸』,所有人都想讓他離開這裡,像是在害怕什麼,那究竟是在害怕什麼呢?周嘉遇最終還是先去了周衍松所在的病房,人還沒醒,二爺一家都在。
他們過去的時候,周衍柯夫妻兩站在門口不知道在說什麼,見著他們過來便都噤了聲,容萍露出了一臉的關切,看了看他手上的傷,說:「你看看我,倒是把你給忘了,怎麼樣?醫生有沒有說什麼?傷口深不深?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有什麼注意事項……」
「二嬸,我沒事。」周嘉遇漠然的打斷了容萍的話,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冷冷淡淡的,低垂著眼帘。
容萍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乾乾的笑了一聲,往邊上退了一步,說:「那先進去看看你爸爸吧,不過人還沒醒,雖然醫生說刀子插的不深,但大哥到底是有些年紀了,這一刀子也是讓他元氣大傷,等他醒過來後,得好好的補補身子了。」
容萍的話說的稀疏平常,中規中矩的關心,然而不知是不是她看花了眼睛,眼前的周嘉遇忽然挑了一下唇角,露出了一絲極淺的笑容,那笑容陰測測的,充滿了嘲諷,這笑容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她都懷疑剛剛那一瞬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周嘉遇只說了一聲謝謝,就徑直了進了病房,病房內沈樺默不作聲的坐在沙發上,聽到動靜緩緩抬眸看了周嘉遇一眼,他衝著她點了一下頭,到還是禮貌的叫了一聲『三嬸』。坐在她旁邊的是周亞男,她見著他進來,趕忙站了起來,關切的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之前在周宅,慌亂之中周亞男注意到了周嘉遇也受傷了,身上的血是流了不少。
「小傷,不要緊。」
周衍善聞聲也跟著站了起來,他是坐在病床邊上的,這會讓出了位置,說:「大哥還沒醒。」
「六叔,我來看看爸爸。」周嘉遇說,神態微冷,連說出來的話都沒有絲毫溫度,甚至於連一絲急切都沒有,冷冷的,毫無感情。這讓在場的人無不顯得有些尷尬,但又說不出在尷尬什麼,就是覺得怪怪的。
周瑜娜一直跟著他,一隻手牢牢的挽著他的手,大約是一種提醒,她輕輕的掐了他一把,不過周嘉遇並沒有半點反應,就站在病床邊上,靜靜的看著躺在床上,雙目緊閉,一臉灰敗的臉,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周嘉遇走後不久,急救室的門幾打開了,幾個醫生從裡面出來,頓時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清嫂立刻挽住了竇蘭英的手,很顯然竇蘭英也有些緊張,反手將清嫂的手死死扣住,薄唇緊抿,只上前走了幾步,便定定的站在原地,聽著一聲說話。
他們想要問的問題,江家的人已經先一步問出口了,「怎麼樣?我的女兒怎麼樣!」
醫生摘下了口罩,說:「暫時是沒有生命危險了,不過因為摔的比較嚴重,頭部和胸腔內部都還需要更進一步的檢查,人先進加護病房。命是保住了,但你們家屬還是要做好心理準備,做好最壞的打算。」
竇蘭英聽到人活著便鬆了一口氣,緊捏著清嫂的手稍稍鬆了松。
隨後,江如卉便被送進了加護病房,江家的人紛紛都跟了過去。竇蘭英同周景仰象徵性的過去看了看,便去看周衍鬆了。
出了這樣的事兒,又驚動了那麼多記者,想要做到密不透風已經是不可能了,周家現在要煩的是明天的慈善晚宴該如何是好,消息都已經發出去了,前期又多了那麼大的宣傳,可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想要如期舉行想來是不太可能了。
一家子全部閉門坐在病房內,周衍松還未醒,三爺周衍坤是姍姍來遲,身上還染著一身的脂粉味,沈樺親自出去接的他,那樣子很明顯是從某個溫柔鄉里出來的,臉上的口紅印子都沒擦乾淨,醫院外面都是記者,他還以這種鬼樣子出現,沈樺心裡有氣,但也是硬生生的壓下來,丟了張紙巾給他,說:「出了那麼大的事兒,你能不能稍微上點心?能不能收拾乾淨了再出現!」
周衍坤只看了她一眼,胡亂的擦了一下臉,怎麼都沒有擦到要害上,沈樺看著更是窩火,走到病房門口猛地站住,伸手一把將他手裡的紙巾搶了過來,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用力的擦了擦他下顎的位置,秀美緊擰。
「謝謝啊。」周衍坤暗暗的看了沈樺一眼,許是太久沒有正眼看過家裡的這個老婆了,這會一看周衍坤竟然有些心猿意馬,沈樺平日裡本來就十分注重保養,原本就比周衍坤小几歲,能讓周衍坤這種外貌協會看上,相貌自然不差,快四十的年紀,無論是從臉還是到身材,無不保養得宜。
皮膚方面自然是不能跟那些二十來歲的小姑娘,但若要說風韻和品格,是那些小姑娘怎麼都攀比不上的。這一刻,周衍坤腦子一抽色心便起,不由自主的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稍稍一用力將她扯到了身前,另一隻手一把環住了她的腰,嘴巴湊了過去。
沈樺心中一驚,先不說現在是個什麼場合,什麼情況,就沖他周衍坤常年在外花天酒地,從這個溫柔鄉睡到那個溫柔鄉,最近跟安盺公司那個小明星仍然來往慎密,這些個事情沈樺看似不管,但就算她真的不想管,那些個流言蜚語也會『不經意』的傳到她的耳朵里,她不想知道都不行。
因此,周衍坤在外做的葷事,她統統都一清二楚。為什麼不離婚?不離婚的因素太多,這個婚結了,也就沒那麼好離了,並不是隨心所欲的事兒。
再者他現在一身的脂粉味,沈樺不用猜也知道是從誰哪兒過來的,他這色心只讓沈樺覺得噁心,至此再無其他感覺。
「你瘋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你的腦子能不能幹淨點!」沈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周衍坤的臉頰紅紅的,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這會竟然不依不撓了起來,扭了兩下,說:「親一下,親一下就放了你。」
「你……」
沈樺罵人的話還沒出口,病房的門忽然打開,周衍卿從內出來恰好就看到了這一幕,雖是自家兄弟,但還是驚了一下,沈樺聞聲用飛快的速度掙脫了周衍坤的懷抱,臉頰微紅,解釋說:「我剛剛差點摔倒了,你三哥扶了我一把。」
周衍卿並未說什麼,只側看一下身子,說:「進去吧,大哥醒了。」
沈樺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感覺那叫一個難堪,勉強的笑了一下,便低著頭迅速的走了進去。周衍坤的眼神還有些迷離,甚至可以說欲望未退,周衍卿多看了他一眼,當他走到身側的時候,不由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不由分說就拉著他去了廁所。
「你幹什麼你。」周衍坤擰著眉頭,被他這麼拖到衛生間,心中自然是不快的,斜了他一眼,說:「怎麼?我親你三嫂你還不高興了?老五,你這是搶了侄子的媳婦之後,又開始打你三嫂的注意了?」
周衍卿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笑說:「三哥姍姍來遲,怕是剛從哪個美人窩裡出來吧?」
周衍坤只是笑了笑,走到了鏡子前開始照鏡子。
「我覺得三哥不如洗個臉冷靜一下再進去比較好,莫不要讓父親發現你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周衍卿並沒有多做停留,只側目深深的看了周衍坤一眼,就轉身走開了。
周衍卿看時間不早了,便給程旬旬打了個電話,讓她先睡不用等他。程旬旬倒也沒有多問什麼,只說了幾句囑咐的話,就把電話給掛了。
等他再回病房的時候,發現大家都從病房內魚貫而出。周衍卿還沒開口問,周衍柯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都先回去吧,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明天的慈善宴會往後延兩天,安盺記者那邊需要你多費點心思了,這件事最好還是別驚動媒體了吧,當然如果江家那邊要鬧,你也應該知道要怎麼做。」
「請放心。」安盺輕點了一下頭,心領神會。
周衍柯對著她輕淺的笑了一下,隨後便讓大家先回去,周衍坤才剛洗把臉回來,連病房的門都還沒進呢,就被告知可以回去了,心中自然是不悅的,這千催萬催的把他給催過來,這倒好剛剛來了連周衍松的臉都沒見著,又讓回去,這叫什麼事兒。
「不是吧,二哥我才剛過來,連大哥的面都還沒見呢,不是說醒了嗎?怎麼一醒就趕人啊。」周衍坤悶聲悶氣的說。
周衍柯睨了他一眼,說:「從出事到現在都過了多久了?你現在才過來,這會還好意思開口?老三,不是我說你,最近這些日子你做事是越來越沒有分寸了!你再這下去,遲早自作自受。」
周衍坤這會心裡燥的很,那禁得起人說,情緒也不是恨穩當,不由太高了聲音,說:「那我這不是來了嗎?遲來早來反正我也是來了!怎麼說也該讓我見見大哥吧!」
「這兒是醫院,你說那麼大聲做什麼。」沈樺沒想到周衍坤今個的脾氣會那麼差,以往可不是這樣的,再怎麼樣對著周衍柯還是言聽計從的,總歸不會這樣當面叫囂。
周衍坤的那種變化,周衍柯自然也看在眼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也不跟他一般見識,擺擺手,說:「明天再過來吧,父親有事同大哥商量,這會你們誰也進不去。」
周衍卿暗自觀察了一番,並沒有多插嘴,走的時候不免多看了周衍坤一眼。
「五叔,五叔,你等等我。」
周衍卿出了電梯,便快步的往醫院大門口走去,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叫聲,他的步子沒停,走出住院部的時候,身後那人倒是追了上來,一把拉住了周衍卿的手臂,站到了他的跟前,氣喘吁吁的說:「五叔,我叫你你沒聽見呀。」
來人是周亞男,單手插著腰上氣不接下氣的阻住了他的去路。
「沒聽見。」周衍卿說的理所當然,旋即問:「有事?」
「噢,我今天能不能去你家留宿一晚,發生這樣的事兒,我不想回周宅。」
周衍卿撫開了她的手,說:「我記得二哥自己在外面也有幾處房產,不想回周宅,你也有地方可以去。」他說完便側了一下身子,從她身側走了過去。
周亞男只頓了一下,迅速的轉身又追了上去,跟在他的身邊,說:「我就是不想一個人待著才想著跟你回去,反正旬旬也是一個人待在家裡,這樣我能陪她她也能陪我,不是兩全其美麼。最近大宅裡頭的氣氛實在是太沉重了,我想出來住幾天,五叔你就行行好吧,放心啦我還是很識趣的,該迴避的時候肯定迴避,好不?」
他的腳步不停,周亞男一直在他身邊央求,最後周衍卿上車,周亞男也跟著迅速的爬上了車子后座,然後就這麼跟著周衍卿去了橡樹灣。
路上周衍卿旁敲側擊的詢問了周衍松跟江如卉的事兒。
周亞男說:「我到現場的時候爺爺和奶奶早就在了,大伯也已經倒在地上了,周嘉遇手臂上都是血,按照爺爺奶奶的說法,是大伯母忽然失控,揚言要跟大伯同歸於盡,所以捅了大伯一刀子之後就跳樓了,事發地我沒來得及上去看就被我媽給攔下了。」
「反正,反正看那個樣子是挺恐怖的。哎,反正我是不想回周宅,雖說是大伯自家發生的事兒,但我覺得現在整個宅子都有些陰沉沉的,連我媽都不願意在宅子裡多待。宅子太大,你們一個兩個都住在外面,人少就顯得鬼氣森森的,」周亞男說著,忽然整個人湊了上去,雙手搭在駕駛室的椅背上,側過頭看著周衍卿的側臉,說:「五叔,你說我們周家是不是被人下降頭了,自打嘉樹去世之後,整個周家都不太平,事情頻頻發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你不住在周宅可能感覺不出來,反正那感覺不怎麼好,如果不是被下降頭,那就是有人改了周宅的風水,肯定有什麼問題。」
「你最近是不是靈異小說看多了?」周衍卿斜了她一眼。
周亞男嘿嘿了一聲,猛地湊了過去,說:「你怎麼知道,五叔你可真是神了。」
周衍卿嗤笑一聲,沒理她,這些事情跟鬼神巫術沒關係,跟人有關係。
他們回到家時,程旬旬還未睡,這電話打完還沒過一個小時,這人就回來了,倒是讓她十分詫異,見著周亞男的出現更是又驚又喜。
她站了起來,周亞男換了鞋子便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繞著她轉了一圈,笑說:「胖了。」
結果周亞男這天晚上當了一回電燈泡,愣是把周衍卿從主臥給擠了出去,跟程旬旬聊了半宿的話,大多數都是少女心事兒,說的便是當初在福利院看到的那個不會說話的楠木。
周亞男今天見了血,多多少少是有些睡不著,因此話就特別多,而程旬旬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但周亞男說著說著話題就跑偏了,終了程旬旬便禁不住周公的邀請,不知過了多久就睡了過去。
周亞男說著說著便停了話頭,側過頭就看到程旬旬已經睡熟的臉,長長的嘆了口氣。周亞男看著大大咧咧,至純至真的,但她也知道什麼事兒該說什麼事兒是要爛在肚子裡的,她看著什麼事兒都不明白,但有些事兒她還是看的清楚,只不過她習慣了裝作不知道而已,因此也不會有人把她放在眼裡,記在心上。
周家內部的變化,周家上上下下又有誰感覺不出來呢?就是她的父親,周衍柯其實也變了,周家的男人你永遠不知道他有幾面,心裡又藏著多少秘密。
隔天,出於禮數程旬旬還是親自去了一趟醫院,原本是想同周亞男一塊去的,然而周衍卿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早知道她會有這樣的打算,上班之前便吩咐了徐媽,讓她不要一個人去,要去也得等他下班了兩個人一塊去。
徐媽跟程旬旬說這個事兒的時候,周亞男正好聽見,程旬旬一轉頭就看到了她,免不了就覺得有些尷尬,笑說:「他就是喜歡多此一舉。」
「不會,我覺得五叔考慮的很周全,醫院現在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情況,江家的人情緒有些激動,萬一鬧起來傷著你可就得不償失了。你現在月份也深了,這種是非之地還是少去吧,我都不樂意去。」周亞男笑呵呵的,看起來沒什麼異樣,拉開了椅子坐在了餐桌前,拿起了一根金燦燦的油條吃了起來
不過他們都想錯了,醫院內很安靜,並沒有發生任何爭執的事兒。那天程旬旬跟著周亞男去了一趟福利院,她如今日日都會過來坐一坐,卻很少遇見楠木,元旦過後他快一個月沒有出現了。
隨後的幾日,她一直住在橡樹灣,所幸這幾日容萍瑣事纏身沒心思管她,便也由著她去。如此一來,她便嘗到了離開父母的甜頭,慢慢的她便滋生了一個想法,她想從周宅搬出來自己住,可她知道容萍不會同意,她要搬出來,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找一份工作,若是有固定的收入她就不用處處受制於她的母親了。周亞男有了這個決定之後,第一個告訴的是程旬旬。
程旬旬啥都沒說,這事兒不太好表態,就怕到時候二嫂會埋怨她,原本容萍對她就有些偏見,結果周亞男在她這兒住了幾日就滋生了這樣的想法,這事兒肯定得賴在她的身上。
程旬旬象徵性的勸說了幾句,但姿態還是保持中立的。
周亞男知道她的顧慮,笑了笑說:「你放心吧,我不會貿貿然行動的,也不會牽連你。我有分寸的。」
她忽然這麼說,程旬旬略有些詫異,大約是沒想到她細膩的心思,「其實你只是不想住在周宅,好好的跟二嫂說,她未必不會同意。你看三哥一家,四哥一家不都沒住在周宅麼。」
「你不會明白的。」她沉吟了片刻,才轉過頭看向程旬旬,說:「我是想遠離這些人,這些事,旬旬你信不信,周家這一切才是剛開始,剛剛開始,我怕我站的太近,有些事情真相我接受不了,又無法挽救,所以想避的遠遠的,不看見也就跟我無關了,對嗎?我怕會輪到我們,我不想看。」
周亞男第一次這樣認真的說話,她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一時之間程旬旬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說不清也道不明。有人願意出手解決問題,而有的人則選擇逃避,離得遠遠的眼不見為淨,可是遠離了就真的能擺脫了嗎?
她身上流著周家人的血,這是無法擺脫的事實。而周家就是一張網,若不能成為織網的人,你便只能被它死死的困住,直到吸乾精氣血肉,拋出去時只剩下一堆枯骨而已。
周亞男默了一會之後,便哈哈一笑,將剛剛沉悶的氣氛一下子就打散了,又恢復到那個大咧咧的周亞男了。
……
事情發生之後,很多人都以為會引起軒然大波,就算沒有軒然大波那麼媒體也一定會開始含沙射影的報導這件事情,這不就是江家的目的嗎?因此連帶著慈善晚宴周家也想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推遲了一周。
然而,江家什麼都沒做,江老爺子一直在病房裡陪著江如卉寸步不離,原本徘徊在醫院門口的那些個記者倒是一個個的離開了,報紙新聞上面沒有半點對這件事的報導,一切都風平浪靜,仿佛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
之前反應最大的江明也不知怎麼也沒了聲,周家這邊一直有所戒備,一旦江家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也已經有了完全的應對之策,畢竟周衍松肚子上這一刀子可不是白挨的,流了那麼多血,總歸不是白白流的。然而不知是不是江家人理虧,過了兩天,仍然毫無動靜。
不知是按兵不動,在私下謀劃什麼,還是真的就此放棄掙扎了。周嘉遇多數時候都守在江如卉的病房門口,江明有意無意的跟他聊過幾句,意圖明顯是想從他的嘴裡套出點什麼,但周嘉遇嘴巴緊,話也不多,慢慢的誰跟他說話,他都沒了回應,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裡,誰都進不去,連一直陪伴在他身側的周瑜娜也一樣無法跟他交流。
江如卉是在第三天的時候醒來的,正好這一天,程旬旬同周衍卿一塊去了醫院,他們先去了周衍松的病房看他,誠如醫生所說,這一次刀子插的不深,周衍松恢復的還算不錯,家裡日日有補品送過來,這起色是一日比一日好了,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就是幅度不能太大。
原本周衍卿是打算找個人不多的日子,讓程旬旬過來做個樣子,誰知道趕巧了他們剛到醫院不久,就接到消息說江如卉醒了,這消息一出,竇蘭英第一個趕了過來,不過卻被江家的人擋在了病房門口,不讓進。
周衍松聽到江如卉醒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旋即才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說:「醒了就好,醒了我就放心了。」
「大哥你想過去看看嘛?」周衍卿問。
周衍松抬眸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說:「也好,那你便扶我過去看看。」
程旬旬一直跟在周衍卿的身側,叫了看護和幾個護士,就扶著周衍松去了江如卉所在了病房。
不過這人還是被江家擋在了門外,江家大嫂雙手抱胸站在門口,上下打量了周衍松一眼,笑說:「看樣子你傷的不是很重嘛,你們說如卉是要置你於死地,怎麼還會手下留情,當天你就醒了,三天你就能下床了,我這小姑子對你可真好,你都這麼對她了,她都不想活了,還對你手下留情。」
這人說話陰陽怪氣的,周衍松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但還是十分鎮定,「嫂子,你就讓我看看如卉吧,見著她沒事我便放心了。」
「不是我不讓你見,是如卉現在不方便見你,你也別折騰來折騰去了,不管傷的深不深,好歹也是被捅了一刀子,好好回去躺著吧。」
「江嫂,既然我大哥都過來了,看他愛妻心切,你就讓他見一面吧,這兩天他一直心繫大嫂,見一面好讓他放放心。」周衍卿在一旁溫聲溫氣的說了一句。
然而,江家的人依舊不放行,正說著的時候,周嘉遇從病房內走了出來,見到程旬旬的時候,不免多看了一眼,隨即便低垂了眼帘,一步過來扶住了周衍松的手,低聲說:「先回去吧,媽她只醒了一會,現在會睡過去了。」
周衍松看了周嘉遇一眼,默了一會才點了點頭,一臉孱弱的樣子,說:「好吧。」
隨後,他們便又回了病房,周衍卿在病房內坐了一會,手機便響了起來,他出去接了一個電話之後便要出去一趟,讓程旬旬在這裡等他回來,程旬旬應了一聲,周衍卿便走了。
周衍卿走了之後,病房內就只剩下他們三個了,程旬旬看的出來周衍松有話想要跟周嘉遇說,只是礙於程旬旬在不便開口。
「旬旬,我嘴巴有點淡,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去外面買點吃的?程旬旬何須買東西,不過是想讓她迴避一下而已。
周嘉遇不由皺了皺眉,不等程旬旬起身便自己站了起來,說:「我去。」
「你!」周衍松擰眉,氣的傷口都發疼了。
但周嘉遇卻不管不顧起身就出去了,並重重的甩上了門,周衍松心中有氣,但卻不好發出來,只瞥了程旬旬一眼,不言不發。
程旬旬只坐了一會,就尋了個藉口出去了。羅杏就留在門口,她開門出去,詢問:「剛剛周嘉遇去哪兒了?」
「他好像下樓了。」
「我們去找找他。」周衍卿的離開是為什麼程旬旬還是明白的,在病房內周嘉遇時不時往她身上瞥的目光,周衍卿不會沒有看見,而他在這種時候忽然離開自然是有他的用意。
他想知道周衍松這一家子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其中有隱藏了怎樣的貓膩,但是很明顯知道的人寥寥幾個之中,除了周嘉遇的嘴容易撬開,想從其他人的身上挖出點什麼很難。
但要撬開周嘉遇的嘴,對周衍卿來說也是難的,但這對程旬旬來說也許不是難事。
程旬旬在醫院外面的花園內找到了周嘉遇,他手裡提著個小吃袋子,就一個人坐在石凳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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