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人看到她滿目驚喜,像是多年未見,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偶遇,驚訝和喜悅並存,並且不相上下。Google搜索程旬旬想,她過去跟這個人關係一定不錯,起碼對方一定是喜歡她的。
對於跟過去有關的人和事,一直以來在程旬旬的心裡都是充滿了好奇,和求知慾的。她想知道的更多,但又害怕知道的更多更詳細的過去。
程旬旬有些猶豫,站在原地沒動,只衝著她勉強的揚唇笑了一下。
那人快步的走了過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說:「真的好久不見了旬旬,你過的還好嗎?什麼時候從牢里出來的?」
她很激動,眼眶微微發紅,緊緊捏著她的手,「小諾好嗎?先生呢?你們好不好?小諾應該很大了吧?算算日子現在該五歲了,都上幼兒園了。」
程旬旬一臉茫然,乾乾一笑,不動聲色的掙脫開了她的手,笑說:「不好意思,請問你是?」
她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雙手搓了搓,往後退了一步,淺笑了一下,低垂了眼帘,說:「你看我也是忘記了,過了這麼些年。你不記得我也沒什麼,畢竟我只是個傭人,當初由周先生安排有很長一段時間照顧過你的起居飲食,剛見到你的時候也才二十出頭,大學都還沒畢業,卻有三個多月的身孕了。」
「我就是照顧過你,還有小諾的那個徐媽,還記得嗎?」
程旬旬自然是不記得的,可是從她簡單的幾句話里,程旬旬好像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消息,是之前所有人都沒有跟她提過的一個細節,她曾經懷過孕。
從徐媽的眼神到表情,並不像是在說謊,這裡沒有別人,程旬旬選擇這家酒店,也完全是隨機的,所以並不存在所謂的故意,她們的遇見是巧合,完全的巧合。
更何況,她應該沒有理由說謊。
「徐媽是嗎?我們換個地方說,可以嗎?」程旬旬衝著她友好的笑了笑。
徐媽點了點頭,說:「好啊,好啊。」
程旬旬讓她挑了個地方,就在她平常的休息室里,這個時間點休息室內不會有什麼人,而且酒店似乎出了什麼事,很多員工都被緊急招呼走了。至於徐媽,因為手頭上有事情在做,所以沒去。
程旬旬並不隱瞞,說:「不瞞你說,不是我不記得你,我是失憶了,當初坐牢的時候,在牢里發生了一些事情,醫生說我的腦部受到重創,可能傷及神經才導致失去記憶。把過去所有的事情包括人,我都忘記了,所以才不記得你的。」她抱歉一笑,道:「所以我不是故意的,希望你不要生氣。」
「啊?」徐媽聞聲滿目驚訝,「失憶了?」徐媽活了一把年紀了,在電視上見過人失憶,在現實生活中還真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情況。
她皺著眉頭,想了想,問:「那就是說,以前所有的事情你都不記得了?小諾你也不記得了?」
「小諾?你說的是周衍卿的兒子宋諾嗎?」
「宋諾?」徐媽微微皺了皺眉,響起當年那些人,這其中究竟有什麼貓膩,她一個當傭人的自然不可能會知道,不過她想程旬旬嘴裡的這個宋諾應該就是小諾沒錯,據她所知,周衍卿只有這一個兒子,之後有沒有就不清楚了。
她笑了笑,說:「周先生就一個兒子,就算有兩個兒子也不可能同時取名為諾。而且小諾不單單是周先生的兒子,也是你的兒子,你當年生他的時候可是吃了不少苦頭,不過小諾在你肚子裡也算堅強,記得你懷孕的時候,有一次你去周家住了一段時間,還從樓梯上摔下來,那時候肚子都大了,還出血,可危險了,好在你和小諾都堅強。哎,其實做周家的媳婦也是多災多難的,你生的時候還是離預產期早好幾天。」
徐媽看的出來她是想知道些什麼,便把自己知道的,還記得的,事無巨細一樣一樣都說給她聽。她說了很久,程旬旬一直都沒有插嘴,只靜靜的聽著,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冷漠的好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
這故事裡的程旬旬和周衍卿,讓她感到陌生,更讓她陌生的,還有小諾,從徐媽的嘴裡說出來,這是她的兒子,實實在在的,從她肚子裡出來的孩子。
她疼之愛之的兒子。
程旬旬走出酒店,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了,她沒有讓徐媽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完,只彼此留了一個號碼,不耽誤徐媽上班為由就走了。太陽已經開始西落,程旬旬走出酒店,站在路邊,微風拂過,滿身涼意。
手機已經響了很多次了,但她一直都沒有接聽,這次只震動了三下,就斷了。程旬旬好奇,抬手看了一眼,原來是電量過低自動關機了,她都不知道最後給她打電話的人是誰,總歸不外乎這幾個人了。
只可惜原來這樣親近的人,也會欺騙她。
她深吸了一口氣,視線往周圍掃了一圈,正想著要怎麼去找小諾的時候,一輛車子緩緩而來,慢慢的停下了她的面前,車窗降下,周衍卿面部表親的臉出現在了她的眼前,他的懷裡抱著小諾,一眼看過去,能清晰的看到他眉尾有傷,眼角有淚。
她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周衍卿說:「人我找到了,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不管怎麼樣,他也只是個小孩。」
說完,不等程旬旬有任何反應,他就關上了車窗,走了。
不管怎麼樣,人找到就好,她低了頭,暗自鬆了一口氣。
回到酒店大堂,米淶見著她立刻過來,說:「你上哪兒去了?怎麼給你打電話你都不接啊?」
「噢,找孩子啊。」
「小諾已經找到了,周衍卿帶他回去了。」
她木訥的點點頭,說:「嗯,我看見了。」
「你的手機怎麼關機了?」
「沒電了。」她抬手看了一眼,旋即笑了笑,說道。
米淶自然看出來她此刻的異樣,不由小心翼翼的問:「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沒事。走吧,我們回套間拿了東西就回家吧。」她側目看了她一眼,笑道。
米淶點了點頭,回房收拾東西的時候,米淶告訴她,孫杰來過電話。程旬旬一下停住了手上的動作,並站直了身子,一臉嚴肅看向了米淶,說:「他給你打電話?」
「是啊,你的手機不是關機了嗎?所以他就打到我這裡了,問你在做什麼,他……他回國了,正好到機場,問你有沒有時間一起吃晚餐。剛剛我一直找不到你,所以暫時幫你拒絕了。」
程旬旬微微挑了一下眉,轉而目光堅定的看著她,說:「你現在給他回電話,問他哪裡吃飯。」
「噢,好的。」米淶看程旬旬的樣子,完全不是要去道歉,而是準備去質問,她想了想,還是把手機遞給了程旬旬,說:「你自己打好了,你們兩個確實該坐下來好好談談的,晚上我自己搞定晚餐,你不用顧我。」
程旬旬接過手機,衝著她微微一笑,說了聲謝謝之後,就走到一旁去打電話了。
孫杰接的還算快,不等他先說話,程旬旬就先開口了,「是我,我的手機沒電了,聽米淶說,你回來了?」
從程旬旬的語氣里,聽不出什麼異常來,只是這口氣,跟孫杰想的不太一樣,起碼應該軟一些,而她現在的語氣,聽起來多少讓他這個『被拋棄』的人有些不舒服。
他笑了一下,說:「是啊,本來想等你回來的,我以為你很快就會回來,結果問了伯父,他說你要在欒城待一段時間,所以我就回來了。」
「真是抱歉,當你白等了,晚上一起吃飯吧,有些話還是當面說比較好,電話里也說不清楚。」
「是,那地方我訂?」他禮貌詢問。
程旬旬笑說:「你訂,這裡你比我熟,當然由你來訂了。」
「好,一會把地址發給你。」
「嗯。」
說完,程旬旬就掛斷了電話,臉色微沉。米淶一直在旁邊暗暗的觀察她,總覺得剛才在她消失的那段時間裡,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程旬旬並沒有說的打算,她也就沒有自討沒趣的去問,通常程旬旬自己不願意說的事情,就算她問了,她照樣不會說,嘴巴緊的很。
隨後,程旬旬若無其事一般跟米淶回了家,許寅打電話過來跟她說青山觀景台的事情,之前她一直很掛心的事情,可這個時候她卻忽然變得漠不關心,將手機遞給了米淶,讓她跟進,自己則去洗澡了。
一直到晚上出門,她都沒有多問一句關於這個項目的事,米淶摸不透她的心思,在她出門之前只囑咐讓她有事打電話,便沒再多說什麼。
程旬旬叫了司機過來,到餐廳正好是他們約定的時間,不出意外,孫杰已經坐在包間裡了,一身正裝,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談生意的。程旬旬在門口醞釀了一下情緒才讓服務生推門進去的。
孫杰聽到動靜,轉頭見著來人,便站了起來,特別紳士的給她拉開了椅子。程旬旬微笑著過去,坐下的時候多看了他一眼,笑說:「你紳士的樣子還挺像那麼一回事的。」
她說完,並沒有去看他臉上的表情,彎身坐了下來。
孫杰為了避免兩人之間的尷尬,笑著打趣,說:「是不是覺得特別後悔?」
程旬旬淡笑不語,等他坐下之後,才笑說:「剛從國外回來,又吃西餐,不吃不膩啊?」
「西餐簡單方便,怎麼?你不想吃?」
「那倒不是,吃什麼都一樣。讓他們上菜吧。」她笑了一下,弄好了餐巾,等著上菜。
吃飯的過程中,程旬旬沒有說話,所以用餐的時間變得十分短暫。孫杰心裡還憋著一口氣,自然也不會主動開口。
程旬旬吃完了盤子裡的牛排,又吃了一份甜點,才放下了手裡的餐具,拿起放在一旁倒好的紅酒,喝了一口,旋即擦了擦嘴巴,仿佛在告訴孫杰她吃完了。
而孫杰到現在也只是吃了半塊牛排,神色並不是太好,表情有些冷漠,並不看程旬旬一眼。
她放下手裡的餐巾,耐心的等著孫杰用餐,時不時的喝一口紅酒,頻率有些高,等孫杰用完餐,她已經連著喝了三杯紅酒下肚。
「吃完了?」她問。
孫杰拿紙巾擦了一下嘴,點了點頭。
「那好,那我們就說正事吧。」她說著,便挺直了背脊,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表情嚴肅而又認真。
孫杰不由抬眸看了她一眼,眉頭微不可察的蹙了蹙,旋即將餐巾放在了一側,靠在了椅背上,輕點了一下頭,說:「好,你說。」
「首先關於結婚的事情我很抱歉,聽爸爸說那天你在教堂等了整整一天,我給你打過電話,但你沒有接聽。其實我事先跟你說過,當然這件事還是怪我,是我有問題,我對不起你。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是我對不起你。你為我做了那麼多,而我什麼都沒有為你做過,很抱歉。」她說著,站了起來,往他的酒杯里倒了一點紅酒,又給自己的杯子裡添了一些。
然後舉起酒杯,慎重其事的說了句對不起,並喝下了大半杯酒,「是我辜負了你對我的喜愛,也辜負了你對我的好。」
孫杰微微皺了皺眉,卻並沒有任何動作。
程旬旬繼續道:「讓你的父母白跑一趟,並丟了那麼大的面子,有時間我一定會親自登門去道歉。」
「這個就不必了,我父母並不怪你。」
她笑了一下,說:「要的。那你願意原諒我嗎?」
孫杰抿了唇,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說:「我還得氣幾天。」
程旬旬低低一笑,點了點頭,說:「好。」
默了片刻,她收斂的笑,一本正經的看著他,說:「孫杰,既然如此,我們之間的婚事,就算了。我想我是無法嫁給你了,我不耽誤你,找個對你有幫助的女人,娶了吧。不要在再我的身上浪費時間了,也不要做便宜爸爸。」
孫杰聽到這裡,舉到嘴邊的酒杯一頓,臉上的表情僵住,緊接著有些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了她,兩人目光相觸,程旬旬看起來很平靜,眼裡沒有波瀾,甚至好像還帶著一絲笑意。片刻,他迅速的轉開了視線,乾笑了一聲,假裝聽不懂的樣子,說:「什麼?什麼便宜爸爸,你在說什麼,我不太明白。」
程旬旬深吸了一口氣,唇角一挑,說:「你怎麼會不明白呢,你應該是最明白的人。而最不應該明白的人,就是我。」
孫杰臉色微變,眉間蹙起了一個小疙瘩。半晌,才緩緩抬起了眼帘,再次對上了她的目光。
「你……你想起來了?」
「我該想起什麼?」程旬旬冷笑著反問。
孫杰閉了嘴。
程旬旬咬了咬牙,一口將杯子裡剩下的紅酒全部喝完,隨即將杯子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說:「我就問你一個問題,我希望到了這個時候,你不要再騙我,起碼這幾年我也真心實意的待你,就算我不能嫁給你,就算我不喜歡你,我也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完全相信你,我希望你能值得我相信。」
「周衍卿的兒子,是誰生的?」她逐字逐句的問,每一個的要咬的極重,「究竟是他跟誰生的!」
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想到小諾字字句句說的爸爸媽媽,她都沒有辦法想像,如果這個孩子真的是她的,該怎麼辦!她這個生他的媽媽,真的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更何況,他現在應該討厭死她了。
幸好幸好,幸好她沒有記憶,沒有記憶就不會那麼難接受了,是嗎?她自問,卻一直沒有答案。
孫杰沉默了一會,才說:「既然你已經認定了,又何必要問。」
「你只要回答,我要聽到答案,從你嘴裡說出來的答案。」
他微低了頭,沒再看她,低聲說:「既然你這次回來是為了陳聿簡,不如去問他,我知道的,他一定也知道,也許知道的比我更清楚。」
其實孫杰的反應,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了,程旬旬冷笑,說:「你放心,我會問。但你必須回答我。」
話音落下,周遭便陷入了沉寂,良久孫杰才呼了一口氣,緩緩抬眸,看向了她,說:「你。」
程旬旬的一顆心,一下子狠狠的落了下來,搜腸刮肚一樣的難受,她有點想吐,她更有點不想接受這個答案。她終是忍不住乾嘔了一聲,旋即迅速的站了起來,進了衛生間。
這會的孫杰已經顧不得再生氣了,立刻起身,跟在她的後面,輕拍她的背脊,關切的問:「怎麼了?」
程旬旬只是乾嘔,什麼都沒有吐出來,臉色變得蒼白。猛地將他推開,微喘著氣,說:「你別靠近我,你走!我暫時不想看見你。」
她的語氣聽起來還是很冷靜,沒有太大的異常。
「旬旬……」
「我不想聽!你走!」不等他說什麼,程旬旬就異常激烈的打斷了他的話。
孫杰見她情緒不太穩定,便不再多說什麼,走了出去,讓她一個人留在了衛生間裡。
程旬旬沒有讓自己失控太久,很快她就平復了自己的情緒,從衛生間裡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顯得異常冷靜。孫杰一直等在門口,倒是沒想到她會那麼快就出來。
「你沒事吧?」
「呵呵,我能有什麼事?我又沒有以前的記憶,我沒感覺的,剛剛可能是吃錯東西了,還有我最近大姨媽快來了,情緒比較急躁,剛才對你語氣重了點,不好意思啊。」她並未看他,說話的語氣沒有情緒,更沒有感情。
到了這個地步,孫杰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對於孩子的事,他多少是存了私心的。
「我回去了。」她拿了包包,就準備走。
孫杰沒攔著她,只是跟在她的後面,說:「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有司機。」
她走到包間門口,孫杰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其實,我不說,也是為了你好。」
程旬旬沒有回頭,只背對著他,點了點頭,說:「嗯,反正我什麼都忘了,心裡不會有感覺的。」她說著,抬手重重的拍了兩下胸口,笑道:「我不怪你。」
她說完,就拉開門快速的走了出去,離開之前,還輕輕的把門關上,禮數十足。
孫杰立在原地,長長的吐了口氣,像樣子程旬旬暫時不會回愛丁堡了,怕是要不太平了。不過他們的日子,也從來沒有太平過。
程旬旬上車之後,什麼話也不說,既沒有說回家,也沒有說要去哪裡,司機在路上轉了幾圈之後,就回了家,把車子停在樓道口,默默的熄了火。然而程旬旬並沒有下車,她依舊保持著上車的姿勢,側頭看著窗外,一動不動,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司機自然不會打攪她,就這麼安靜的坐著。
不知過了多久,程旬旬猛然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家門口了,她有些恍惚,司機衝著她微微的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謝謝,麻煩你了。」程旬旬只說了一聲謝,就下車回去了。
程旬旬回去之後,只跟米淶打了個招呼,其他什麼都沒說,就直接進了臥室。
……
小諾眉尾的傷口是他不小心撞到的,傷口明顯,帶回去之後,安盺和何嘉莉都注意到了,不免就要問一問。
「怎麼那麼不小心?幸好沒傷到眼睛。」何嘉莉蹲在小諾的跟前,輕輕的摸了兩下,轉頭看了他一眼,說:「你今天怎麼心血來潮帶小諾出去玩?也不是雙休,非把他從幼兒園接出來。既然帶出去,也不好好照看著。」
小諾張嘴,一副要說話的樣子,卻只是個大喘氣。周衍卿在跟他吃晚飯的時候,已經警告過他了,讓他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
他說:「這是爸爸跟你開的一個小玩笑,就看你聰不聰明,能不能從壞人的手裡逃出來。其實小程姐姐對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安排過的,一切都是假的。所以她不是壞人,知道嗎?」
「是嗎?」小諾嘟嘟嘴,說:「可是爸爸我嚇著了,這幾天能不能跟你和媽媽一起睡?」
周衍卿想了想,說:「只要你不把這件事說出去,我就答應你。」
「好,一言為定。」他說著,就伸出了手。
他還算是個聽話的孩子,再說周衍卿就在旁邊,他自然什麼也不會說,默不作聲的站著,聽奶奶數落爸爸,心裡喜滋滋的。
何嘉莉上上下下看了看,說:「沒傷著其他地方吧。」
小諾乖乖的轉了一圈,笑嘻嘻的擺擺手,說:「沒有沒有,奶奶,我好著呢。」
「你看你髒的。走,奶奶帶你去洗澡。」
小諾聽說要洗澡,一下湊到了周衍卿的身邊,抱住了他的大腿,說:「我要爸爸給我洗,爸爸你給我洗,好不好?」他說著,仰頭看著周衍卿,並一個勁的衝著他眨眼。
「好。」周衍卿看的出來他這眨眼的潛台詞是什麼。
安盺就站在一旁,微笑的看著他們。
準備上樓回房的時候,小諾又跑了過來,拉住了安盺的手,說:「媽媽你也一起,爸爸沒經驗,我怕他洗不乾淨。」
說完,就拽著她跑向了周衍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然後蹦蹦跳跳上了樓。何嘉莉站在原地,看著他們三個的背影,微微的笑了笑。
隔天清晨,米淶過來敲門,程旬旬給她開門的時候,嘴巴上的泡沫都沒有擦乾淨。
一張素淨的臉,看起來還有些睡眼惺忪的,她開了門就轉身進了衛生間,說:「我準備去看陳聿簡,今天就不去上班了,公司有什麼特別的事,你再給我打電話。」
米淶站在衛生間門口,想了想,說:「旬旬啊,你別嫌我煩,我就是想問問,你到底怎麼了?昨天從酒店回來到現在,我總覺得你有點怪怪的,昨晚跟孫杰吃完飯回來,就直接回了房間,到底是怎麼了?」
「我們是朋友,有什麼事,你就跟我說,別自己藏在心裡。」
「我沒事啊,你想多了,你趕緊去公司吧,再拖一會就遲到了。」程旬旬一邊說一邊低頭洗臉,她抬起頭,臉上滿是水,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說:「等我再弄清楚一點,會跟你說的。」
程旬旬吃過早餐就聯繫了周衍臻,中午之前就到了山間的別墅。
陳聿簡的傷勢,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嚴重,只是他臉上的傷口比較明顯,腿腳都沒什麼問題,身上有兩處刀傷。
程旬旬到的時候,他在花園裡跟周衍臻下棋。
「興致那麼好?」她微笑著過去,站在旁邊看他們兩個下棋。
周衍臻笑了笑,說:「你興致也不錯啊,那麼早就過來,怎麼?公司那麼閒?我記得青山觀景台的項目,還沒有拿下來吧?」
「還沒有,不過我昨天已經成功的阻止了周衍卿簽約,這算不算是成功的第一步?」
「噢?你是怎麼做到的?」
程旬旬淡笑,說:「那當然是個好辦法了,我綁了他兒子,你說好不好?」
兩人聞言,反應大不相同,陳聿簡剛要落子,聽到她的話,一下就頓住。周衍臻哈哈的笑了起來,並拍了拍手,衝著她比了個大拇指,說:「好,不但好,而且非常厲害!周衍卿對這兒子的保護可是非常全面,你是怎麼把他弄出來的?」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那他現在在哪兒?」
「我把他關起來了,已經餓了一天一夜了,太不聽話,煩人。」程旬旬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一直落在陳聿簡的身上。
他捏著棋子,停頓了好一會,才落了下去,卻放錯了。周衍臻見著,再次笑了起來,說:「老弟,你這是故意放水讓我呢,知道贏了我一個早上,覺得不好意思了?」
落子無悔,一步錯,滿盤皆輸。陳聿簡輸了,一敗塗地。
周衍臻笑著說:「現在知道,什麼叫做一步錯,步步錯了吧?不過你也別臭著一張臉,一個上午你才輸了一次,我都輸了好幾次了。下棋而已,娛樂嘛,不用那麼認真。」
他說著,站了起來,說:「行了,既然旬旬來了,我就不打擾你們兩個了,我進去休息一下。這個點過來,午餐就在這裡吃吧,我去跟廚房說一聲。」
「謝謝。」程旬旬衝著他微微一笑。
周衍臻走的時候,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拍了拍陳聿簡的肩膀,便進了屋子。
程旬旬坐在了周衍臻之前的位置上,同他面對而坐,面帶微笑的看著他。
陳聿簡微低著頭在收子,並沒有看她,說:「你這樣做是不是衝動了一點,綁架是大事,驚動的人太多,到時候被一些不該知道的人知道了,會很麻煩,你知道嗎?」
「我知道,但孩子跑了,我把他弄丟了。」程旬旬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像是在試探。
「找了嗎?」
「沒找到。」
陳聿簡終於抬起了頭,對上了她的目光,「你沒跟我開玩笑?」
「當然,我為什麼要拿這個跟你開玩笑。其實我也沒找,反正是周衍卿的兒子,沒了就沒了,那是他跟安盺生的,我特別討厭,沒了我更開心。」
他沒有立刻回答,默了半晌,才收回了視線,繼續收子,說:「你回愛丁堡吧。」
「怎麼?你這是要給我收拾爛攤子?」程旬旬挑眉,笑問。
「我來處理,你馬上回去,這裡的事情你別管,再也別回來了,無論以後誰給你打電話,都別回來了。」陳聿簡說的認真,神色淡定,沒有絲毫波動。
她笑說:「你這是要我畏罪潛逃?有用嗎?」
「放心,我不會讓事情牽扯到你的身上。」
「然後呢?沒有其他要說的嗎?小諾不見了,五歲的孩子不見了,你說會怎麼樣?」程旬旬微微湊了過了去,雙手捧著下巴,目不斜視的看著他。
他沒說話,只是兀自收拾棋盤,程旬旬沒有太多的耐心,伸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動作。
陳聿簡抬眸,兩人對視。
程旬旬說:「他不見了。」
「我知道。」
「你沒有別的要說的?」程旬旬眯了眼眸。
陳聿簡深深看了她一眼,終是發現了她的異常,反問:「你想說什麼?」
「如果小諾真的被人拐走了,或者死於非命,你對得起我嗎?是不是我失憶了,不記得以前的事情,我親生兒子的死活,就跟我沒關係了?」她壓低聲音說。
陳聿簡眼眸微動,「誰告訴你的?」
「所以,周衍卿的兒子是我生的,你一直知道,你們一直都知道,而你們故意不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你能告訴我周衍卿怎麼害我,卻不告訴我,我和他有個兒子!為什麼?」
「你自己想起來了?」他還在問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程旬旬略有些惱怒,眼底已經有了一絲薄怒,「我怎麼知道這很重要嗎?如果是別人告訴我的,你想說這個別人是騙我的是嗎?那如果是我自己想起來的呢?你又想如何?」
「你想怎麼樣?」陳聿簡倒是十分平靜,起碼比孫杰要淡定多了。
「你覺得我該怎麼樣?」
「如果你想搶回這個孩子,老實說很難,既然如此,你知道或者不知道有這個孩子的存在又能怎麼樣?知道了,骨肉分離只會痛苦,還不如不知道。」
程旬旬鬆開了手,冷不丁的笑了起來,「是啊,就像昨天那樣,就因為我不知道,所以我可以毫不猶豫的把那個孩子抓回來,惡狠狠的對待他,然後讓他恨我厭棄我。所幸人是找回來了,如果找不回來,我知道真相之後,你說我會怎麼樣?」
陳聿簡說:「你父親也同意不告訴你。」
程旬旬終是忍不住,揚手一把將桌子上的棋盤整個給掀了,猛地站了起來,拿起旁邊的茶杯,潑了他一臉的茶水。
她潑完就準備走,陳聿簡迅速的扣住了她的手腕,低聲說:「你冷靜點,別衝動。」
「你放心,我冷靜的很!」
「孩子的事,你先不要亂來,你現在搶不回來的。」
「放手。」程旬旬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
「我會幫你搶回來。」他依舊不鬆手。
她哼笑了一聲,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說:「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嗎?」
「小諾在他們那邊會很安全。」
「是啊,安全到他已經不是我的孩子了,他嘴裡叫的那個媽媽,是別人,我只是姐姐,一個保姆姐姐。」她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氣,將眼淚忍了回去,伸手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顫著聲音,說:「沒關係,反正我沒有記憶,我不難過,也不傷心,甚至一點感覺都沒有。」
是啊,她是個沒有過去記憶的人,她怎麼會有感覺呢?就算親生兒子在她面前死掉,她都沒有感覺吧!她覺得自己很可怕,沒有記憶的人真的很可怕!
「你放心吧,我不會亂來的,更不會去搶孩子,我要走了,再見。」她說完,就低下頭快步離開了。
周衍臻叫了她兩聲,她只說公司有事,要馬上回去,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周衍臻的司機再次把她丟在了鬧市區,她在路邊站了很久,就打車去了幼兒園,因為她來過一次,這一次進去倒是比第一次簡單了一點。
這一次,她只站在窗邊,一眼就在十幾個小孩子裡看到了小諾的身影,他正在玩一個小女孩的頭髮,小傢伙很頑皮,扯了一下之後,立刻面無表情的坐端正,仿佛在說不是我。
她的嘴唇微動,抿唇微微一笑,心裡異常難受。
這竟然是她的兒子,那麼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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