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下午,嚴晚晚都坐在自己房間陽台的沙發里,偶爾發呆,偶爾拿出手機來,查一些關於懷孕生孩子的資料。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盯著手機屏幕看著看著,便陷在沙發里,睡著了。
而樓下的客廳里,藍嵐也是一個人坐著,相比嚴晚晚這個當事人的閒適安逸,藍嵐則是抽了整整一個下午的煙。
這輩子,四十多年來,她從來沒有你今天這般苦惱與艱難過。
舉棋不定,左右為難,這些,從來都不是藍嵐的性格。
在商場上,她殺伐果決,無往不利。
可今天,她實實在在的被嚴晚晚這個女兒給難倒了。
一個下午,幾個小時,她整整抽了兩包煙。
兩包煙抽完之後,她的心裡,終於有了決定。
長痛,不如短痛!
「李姐,去榨一杯鮮橙汁來給我。」
將最後一根香菸,摁滅在面前已然堆了滿滿一整缸的菸灰缸里,藍嵐淡淡地吩咐道。
李姐看到終於開口說話的藍嵐,立刻便點頭答應一聲,轉身去了廚房榨橙汁。
等李姐榨完橙汁出來,端給藍嵐的時候,卻並不見她喝,而是端著,往樓上去。
「你再準備點小點心。」藍嵐走了向步,又停下來,吩咐李姐一聲。
李姐猜出來,藍嵐肯定是端去給嚴晚晚喝的,滿心歡喜地答應一聲,又去廚房,準備嚴晚晚喜歡的小點心。
藍嵐上了樓,卻並沒有直接去嚴晚晚的房間,而是端著那杯橙汁,進了自己的房間。
她走到床頭櫃前,將手裡的橙汁放下,然後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找出一個白色的小藥瓶來。
看了看,確實沒錯,她倒了五顆白色的藥丸出來,用力捏碎,然後,放進裝滿橙汁的杯子裡。
白色無味的藥粉,一灑進去,瞬間便沒進了橙色的橙汁里,根本無法找出任何的痕跡來。
端起杯子,輕輕晃動幾下,確定裡面的藥粉徹底融化之後,她又起身,出了臥室,往樓下走去。
樓下廚房裡,李姐炸了幾塊紅糖糍粑糕,等藍嵐進來的時候,剛好差不多了。
「把點心和這杯橙汁一起給晚晚送上去,看著她喝了,再端下來。」把橙汁又交回到李姐手裡,藍嵐吩咐道。
李姐抬頭看了一眼藍嵐,雖然覺得她的行為有點怪,可是,也沒有怎麼多想,點頭答應一聲,端著那杯橙汁和紅糖糍粑糕,往嚴晚晚的房間而去。
來到嚴晚晚的房間門口,李姐敲了敲門,可是,裡面沒有任何的動靜,李姐又敲了敲門,等了一小會兒,聽到裡面仍舊沒有任何動靜的時候,李姐心裡微驚一下,立刻便推門而入。
當走進嚴晚晚的房間,李姐一眼看去,也根本沒有看到嚴晚晚的影子,正當她擔心地想要去洗手間裡找人的時候,卻在微風捲起的白紗後,看到了正坐在陽台的沙里睡著的嚴晚晚。
李姐大步過去,十一月初的天氣,不過十幾度,嚴晚晚卻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套頭衛衣,身上什麼也沒有蓋,在陽台上睡著了。
白天有太陽曬著的時候還好,現在太陽下山了,涼風一吹,李姐身上穿著兩件衣服都覺得冷,更何況是只穿著一件單薄衛衣的嚴晚晚。
趕緊放下手裡的東西,李姐回到房間,從柜子里拿了一條毯子出來,然後去給嚴晚晚蓋上。
不知道是沙發里睡的不舒服,還是真的冷到了,毯子才蓋下去,嚴晚晚便猛地一驚,醒了過來。
「小姐,我吵醒你了吧!」
見到醒過來後,滿眼警惕地看著自己的嚴晚晚,李姐格外溫和地笑著道。
確認眼前的人是李姐,嚴晚晚這才鬆懈了下來,抬眸看一眼陽台外,已經開始壓下來的暮色,聲音有些軟糯糯地問道,「李姐,幾點了。」
「快六點了,餓了吧!」說著,李姐將她端來的橙汁和紅糖糍粑糕拿到嚴晚晚的面前來,「這是我剛弄的,紅糖糍粑糕還熱呼著,你吃點,我下去做晚飯,一個小時後就能吃了。「
嚴晚晚被冷風吹的渾身一個寒戰,攏了攏身上的毯子,點頭道,「嗯,謝謝李姐。」
李姐聽著嚴晚晚的那句「謝謝」,不由地便是一陣心酸。
她在藍嵐這兒也做了七八年了,雖然以前嚴晚晚來藍嵐這兒的時候並不多,可是,也算是看著嚴晚晚長大的。
「小姐,其實你是一個好女孩,懂禮貌,尊重人,做事又體貼細緻,怎麼和董事長就老是相處不來!」說著,李姐一聲嘆息,又道,「其實這麼多年,董事長一個女人,不容易。」
嚴晚晚看著李姐,只是微扯唇角,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李姐又是一聲嘆息,這才轉身,離開了。
懷孕十八周,正是味口最好的時候,再加上嚴晚晚確實是有些渴了餓了,看著小桌上放著的自己喜歡的紅糖糍粑糕,還有那杯橙汁,她端過來便大口地喝了起來。
一口氣,一杯橙汁喝了大半。
等解了渴,她又端過那碟紅糖糍粑糕,美美地吃了起來。
這些她喜歡的小甜點,在學校,想吃也沒得吃,也只有來藍嵐這兒的時候,李姐做給她吃。
一碟紅糖糍粑糕,也不多,大概六七塊,嚴晚晚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解決了。
吃完了紅糖糍粑糕,她又將剩下的小半杯橙汁給解決了。
喝飽喝足,她饜足地舔了舔唇角,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腹,這不過一天的時間,可比起昨天來,肚子好像又大了。
抬手輕輕地撫在自己的小腹上,她揚起唇角便笑了,心裡默默地道:寶貝兒,雖然我還不知道你是男孩還是女孩,也不知道,以後要怎麼照顧你,可是,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你一定要和我一起,乖乖地等著爸爸一起回來,好嗎?
心裡默默地說完這一段話,嚴晚晚看著自己的肚子又是一笑,然後起身,準備把碟子和杯子拿到樓下廚房去。
只是,她才站起來,便一陣眩暈襲來,緊接著雙腿一軟,她又跌進了沙發里。
她這是怎麼啦?
嚴晚晚努力抬了抬似乎在打架的眼皮,想要強打起精神來,可是,大腦的意識,卻漸漸地,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她努力想要保持清楚,努力想要站起來,可是,大腦卻已經不受了自己的控制。
最後,在僅剩最後一絲清明的時候,她聽到,房門被從外面推開的聲音。
側頭,透過明淨的玻璃推拉門,隱隱約約中,她分明看見,藍嵐朝她走了過來。
「媽..........媽..........不要動..........我的孩子..........求你........1;150850295305065..不要動..........」我的孩子!
最後的聲音還沒有說出口,黑暗襲來,徹底包裹了嚴晚晚,她閉上雙眼,昏睡了過去。
藍嵐走到陽台,昏暗的光線下,嚴晚晚眼角那顆懸著的淚,瞬間刺痛了她的眼。
伸手過去,她擦乾嚴晚晚眼角的淚水,憐惜地輕先嚴晚晚柔軟的長髮,眼裡,瞬間氤氳起一層淡淡的霧氣。
「晚晚,別怪媽媽,你才19歲,你的人生還很長,不能全部毀在了這一個孩子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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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嚴晚晚睜開雙眼醒來的時候,頭頂,是白的晃眼的天花板,刺眼的白熾燈就那樣大開著,強烈的光線一束束,炫耀著張牙舞爪地照射進嚴晚晚的眼球,讓她相當不適地趕緊眯起了雙眼。
微微側頭,還是白色的牆壁,還有嵌在牆壁上的液晶電視,兩張咖啡色的單人沙發,原木色的小茶几,原木色的衣櫃。
再近一點,是一個原木色的床頭櫃,然後,是一個打吊針用的掛杆,掛杆上,還掛著一瓶藥水,藥水正一滴一滴往下滴。
順著那藥管子,嚴晚晚的視線一直向下,最後,停留在了一個扎著針的手背上。
她動了動手指,那是她的手背。
這是在醫院?
她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她怎麼就躺在醫院裡了?
嚴晚晚動了動,然後雙肘撐起自己的身子,想要坐起來。
可是,她才動,下腹處,便有一種強烈的痛感傳來。
那種痛感,很奇怪,從未有過。
她不敢再動,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愣了愣。
下一瞬,當她意識到什麼的時候,立刻便掀開了身上的被子,去摸自己的小腹。
當手心落在小腹上的那一刻,掌心下那已經令她熟悉的堅硬觸感,卻忽然找不到了。
她一慌,撈起身上的病號服,去看自己的肚子。
原本微微隆起的小腹,已經完全平了下去,跟四個月前一樣,平坦的沒有了任何懷孕的痕跡。
不,不,不..........
嚴晚晚搖頭,拼命搖頭,眼淚瞬間滑了下來。
她用手,用力去摸自己的肚子,去按,去找..........
可是,沒有了,什麼也沒有了,平坦的小腹下,她什麼也找不到,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呢?
淚水片刻便徹底模糊了雙眼,嚴晚晚在自己的肚子上用力按,用力找,可是,除了那傳來的一陣陣痛意,她什麼也按不到,找不著。
忽然,病房的門被推開,藍嵐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出現在了門口。
嚴晚晚抬頭望去,淚眼模糊中,她哭著淚流滿面地開口問道,「媽,我的孩子呢?」
藍嵐看向她,心弦猛地一顫,微怔在了門口。
「媽,我的孩子呢?孩子去哪了?」
「晚晚。」
藍嵐眉心驟然一蹙,大步過去,伸手將哭成淚人的嚴晚晚抱進懷裡,哄著她道,「晚晚,你還小,等以後你結婚了,嫁人了,你想生多少孩子都可以,那時候媽媽一定幫你養孩子,好不好?」
「不..........」
嚴晚晚忽然像是一頭被觸到逆鱗的野獸,歇斯底里地大吼一聲,然後猛地用力,一把推開了藍嵐。
因為極度地用力,手背上扎著的針管被拔了出來,有鮮艷的液體,立刻便在她的手背上蔓延開來。
藍嵐則是一個趔趄,往後退了幾步,差點摔倒在地。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在哪?」嚴晚晚像是一頭暴走的野獸,用身上所有的力氣,對著藍嵐怒吼。
門口站著的女醫生都被嚇到,完全不敢進來了。
「晚晚,你聽媽媽說。」說著,藍嵐又大步過去,抱住她,繼續哄道,「這個孩子我們不要,也不能要,我們以後再生,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嚴晚晚大吼,淚水像是汩汩的小溪般,不停地流了下來。
她再次用力,狠狠地一把成功地將藍嵐推開,哭著吼道,「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這個孩子,你把孩子還給我,還給我..........」
「啪!」
在嚴晚晚話音落下的同時,藍嵐大步過去,這次,她沒有再像前兩次一樣,抱住哄她,而是一揚手,力道十足的一巴掌便甩在了嚴晚晚的臉上。
等清脆的巴掌聲響徹整個病房的時候,連藍嵐自己,都抑制不住地抖了抖。
「嚴晚晚,你鬧夠了沒有?」藍嵐怒目圓睜,一字一句,字字如針般,往嚴晚晚的心裡刺去道,「我告訴你,你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拿掉了,沒有了,再也不可能回來了,你最好給我乖乖地,把身子養好,別再自討苦吃。」
嚴晚晚看著眼前的人,那雙蓄滿淚水的澄澈的大眼睛裡,此刻,溢出從未有過的憤怒與痛恨來。
那種怒與痛,傷與恨,讓她差點咬碎了牙齒,五臟六腑都被焚燒著快要錯位。
藍嵐對上她的眼,都不禁在心裡打了一個寒戰,還想說什麼,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藍嵐,我恨你,我恨你..........」
吼完這一句,嚴晚晚下床,甚至是連鞋子都沒有穿,箭步往病房外衝去..........
守在門口的司機看到從眼前衝過去的嚴晚晚,趕緊看向藍嵐,「董事長,..........」
「還愣著幹什麼?趕緊追上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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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我女兒怎麼樣了?」
看到從手術室出來的醫生,藍嵐一個箭步沖向前去,抓住醫生的手臂,急切地問道。
即使過去了兩三個小時,可是,想起嚴晚晚被司機抱回來時,下身血流不止的模樣,她還是禁不住渾身寒戰。
摘下口罩,即使是早就見慣了各種流血畫面和生死的醫生,也不由地微微皺了皺眉頭,看向藍嵐道,「情況很不樂觀,病人引產的時候已經導致子宮破裂,出了不少血,後來情緒又這麼激動,劇烈運動之下,加大了子宮破裂的程度,再一次導致了病人大出血,如果不是搶救及時,只怕我們都回天乏力。」
藍嵐聽著醫生的話,瞪大雙眼往後一個趄趔,若不是李姐反應快,及時地一把扶住了她,恐怕都已經摔倒在地。
怔忡地看著眼前的醫生,良久之後,藍嵐才回過神來,又問道,「醫生,那以後,我的女兒還能要孩子嗎?」
「很危險,最好不要。」
七個字,如一道驚雷,狠狠地劈在了藍嵐的身上,她渾身一顫,再次一個趄趔,往後退了一步。
「病人現在十分虛弱,她醒來之後,希望不要再刺激她,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話音落下,醫生對著怔在原地根本回不過神來的藍嵐禮貌地微微點頭,然後,什麼也沒有再多說,大步離開。
藍嵐愣愣地看著醫生大步離開的身影,久久地站在原地,沒有任何的反應。
李姐看了一眼怔忡地藍嵐,不禁深深地嘆了口氣,低下頭去。
如果早知道那杯橙汁里被藍嵐放了安眠藥,如果早知道藍嵐讓嚴晚晚昏睡,是要帶她來醫院做引產手術,如果早知道,引產手術後的結果這麼糟糕,她一定會提醒嚴晚晚,不要喝那杯橙汁。
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一個女人,以後都不能自己懷孕生孩子,那又怎麼能算完整的女人呢!
唉!
李姐再次深嘆口氣,眼眶裡不禁湧起層層水汽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藍嵐終於回過神來,轉頭看向身邊的李姐,緊蹙著眉心問道,「李姐,剛才醫生說什麼,說晚晚以後都不能要孩子了嗎?」
「董事長,現在不是有很多女人都做代孕嘛,小姐以後想要孩子,可是找人代孕的,這樣小姐就不會有事了。」看著藍嵐眼裡那從未有過的懊惱與自責,李姐輕輕地嘆息一聲,寬慰她道。
聽著李姐的話,藍嵐似乎又看到了一抹曙光。
是呀!她有錢,她不差錢,等將來嚴晚晚結婚了,想要孩子了,她就找人來給嚴晚晚代孕。
對,就找人代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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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手術室里觀察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確定嚴晚晚的情況穩定下來後,她才被推回了VIP病房。
窗外的天空,早已大亮,冬日裡溫暖明媚的陽光,透過明鏡的玻璃窗,一縷一縷地照射進來,灑在嚴晚晚那蒼白透明猶如蟬翼般的小臉上,她眼瞼上那兩排長睫毛,像是兩把刷子,密密麻麻的,又一根一根,清晰可見。
藍嵐在病床邊坐下,抬手,輕輕地落在她那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上,看著眼前一動不動,沒有任何一點生氣的女兒,眼淚,後悔的淚水,終是不受控制地滑了下來。
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嚴晚晚這麼堅持要生下這個孩子,她為什麼就非不同意了。
其實,事情並不一定會像她一開始想像的那糟糕的,她可以以讀書的名義,在別人都不知道嚴晚晚懷孕了的時候,就把她送到國外去的。
等嚴晚晚在國外生下孩子,順便讀兩年的書再回來,孩子則可以暫時養在國外,也可以帶回來,以她的名義來收養,帶在身邊,又有何嘗不可。
即使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可那畢竟是她女兒的骨肉,是她的親外孫呀!
這次,一念之差,真的是她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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