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立峰四十多歲,應該還沒到五十,說話的時候斯條慢理,不過解決問題又很有魄力,熊白洲很欣賞這種做事風格,一來二去逐漸熟悉起來。
「這是曙光的趙總。」熊白洲為兩人互相介紹。
吳立峰和趙夜明以前並不熟悉,只是在公開場合有過照面,吳立峰知道趙夜明的家庭背景,兩人這樣面對面這樣喝茶交流還是第一次。
不過但能夠與國內紅三代結識,吳立峰絕對很樂意的。
三個男人都是應酬場的常客,彼此也沒有拘束,隨意找點話題就能展開深刻的討論。
以熊白洲的城府和情商,自然不可能一開始就把華師學生會的事情講出來,吳立峰畢竟是省會城市的常務副市長,每天要處理多少重要工作,如果讓他感到過來就是這些解決雞毛蒜皮的小問題,難免覺得被輕視。
所以,熊白洲先和吳立峰聊起產業園的立項。
粵城市長陸崇秀正在首都跑立項,趙夜明本身也是部委大院裡出來的,不少長輩仍然在重要位置,所以這些話題也能參與進去。
「崇秀市長其實之前就有歸攏粵城的電子集群計劃,只是這種事光政府牽頭還不夠,必須要有實力、有意願、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從旁協助,才能真正把產業園的項目發展起來,與燕京的中關村形成南北呼應、軟硬兼具的電子信息核心引領帶。」
「所以。」吳立峰總結道:「白洲剛一提出產業園的想法,崇秀市長立馬覺得遇到知音了,甚至親自去首都跑支持。」
熊白洲笑了笑,陸崇秀如此積極,不僅是想把粵城的電子產業形成一條產業鏈,減小損耗推動行業發展,也有為自己的政治事業增添閃光點的打算。
不過熊白洲一點都不反感,人是可以有私心的,但是把私心和事業心結合起來,這就是相當高的水平了。
就比如說眼前的常務副市長吳立峰,陸崇秀如果能順利接班粵城的書記,那他留下的位置,吳立峰縱然因為暫時資歷不夠難以接任,卻可以提高話語權。
「產業園的出現要根據城市自身資源稟賦和經濟社會發展需求,因地制宜規劃的規劃,最終形成沿線產業協同配套,粵城的條件已經很成熟了,就算我不提出來,很快也有其他企業家發現。」熊白洲客氣的說道。
「白洲永遠這麼謙虛,可是太過謙虛就是驕傲了,你說出來的話比我專業多了,看待問題也比我更深刻。」
吳立峰正準備拿起茶壺倒茶,他的秘書馬上機敏的端起來挨個服務。
熊白洲和趙夜明神色如常,陳秋蓉大概知道熊白洲很有錢,而且從新聞上得知周美電器購置了一棟幾十億的大廈,這條消息在校園裡都鬧得沸沸揚揚。
象牙塔里的學生對「億」這個數量單位沒有概念,只知道「億元」是「萬元」的一萬倍。
1995年,萬元戶都很稀罕。
甚至在哲學課上,老邁的馬列哲學老師還痛心疾首的感嘆民間資本肆意發展,除了會影響社會平衡,而且不斷降低社會道德標準,最終丟失個人和國家信仰。
甄文雅卻有點緊張,她在上次醫院裡就意識到「小熊哥」應該挺有錢,可聽三個男人的談話,其中一個據說還是粵城的副市長,但桌上焦點卻始終是熊白洲。
他們談話的內容聽起來也是嚇人,動輒數十億的財政撥款,要不就是國家財經上的政策法規,就好像公園裡的下象棋的大爺一樣,開口就是指點江山的語氣。
「合夥欺騙我和秋蓉也得不到什麼啊,難道他們都是說真的?」
看著熊白洲過於年輕的外表,甄文雅覺得有點滑稽。
不過,熊白洲很快把產業園的話題進行深度挖掘。
「技術產業園立項後,高質量發展的電子信息產業集群在粵城基本建立,除了逐步完善全省電子信息產業生態圈,還能夠引導粵城高校優秀畢業生進入園區,既是培養也是學習,不僅能提高學生們的學習條件,也能夠促進他們適應常態化的研究生活。」
吳立峰默默的聽著,熊白洲把這條設想具體化。
「我們可以成立高校與產業園的技術合作平台,產業園裡的企業與大學一起承擔有潛力的課題研究,加強校企雙向交流,擴大產業園的高素質人才儲備。」
趙夜明一邊聽一邊罵熊白洲狡猾,熊白洲的確在描述產業園前景,而且觀點也非常正確,可總是無意中把話題引入他想討論的切入點。
果然,什麼都沒有察覺的吳立峰副市長掉落「陷阱」了。
「粵城這麼多知名高校,我覺得完全能夠滿足產業園的培養需求。」吳立峰頗為自信的說道:「各式各樣的都有,綜合的有中大,華僑的有暨大,理工科有華工,文史類有華師。」
熊白洲笑著搖搖頭:「有才無德的不能要。」
吳立峰能夠如此年輕就當上粵城的常務副市長,感應能力自然很迅速,馬上就問道:「熊老闆對粵城的高校是不是有什麼好的發展建議?」
「我本身就沒讀什麼書,哪裡敢對讀書人的挑三揀四,只是今晚見到一件事挺有趣的,小吳哥要不要聽一聽?」
「請講。」吳立峰正色說道。
於是,熊白洲把今晚發生的情況娓娓道來,吳立峰聽著聽著臉色逐漸嚴肅起來,然後掏出手機說道:「我和華師的王資軍是同學,不如把他叫過來喝點茶。」
華師的校長王資軍真的過來了,王資軍和吳立峰雖然都是正廳級幹部,但在社會資源的掌握上不是一個級別的,而且吳立峰升職的空間更廣闊,但王資軍卻比較狹窄。
吳立峰掛了電話後,不到十五分鐘王資軍就過來了,看到這位在經常在大會上作報告的校長,甄文雅才反應過來熊白洲這些人不是漫天誇口。
王資軍其實很奇怪,吳立峰和自己是同學關係,平時也時常有見面交流,但大晚上的肯定不止喝茶這麼簡單,最讓他詫異的是,桌上有兩個女孩子居然站起來打招呼:「王校長。」
聽著稱呼應該是華師的學生,可她們為什麼和吳立峰坐在一起,桌上另外兩個男人是誰?
抱著一肚子疑問,王資軍還是坐了下來。
吳立峰指著趙夜明介紹道:「曙光藥業的董事長趙先生。」
「你好。」
王資軍不卑不亢的說道,他不認識趙夜明,曙光藥業也是第一次聽說。
「這是周美電器的幕後老闆熊先生。」
這次王資軍的反應就不同了,一臉不可思議。
周美電器是近期粵城新聞里最火熱的名字,華師經管學院裡已經開展對周美電器的市場操作跟蹤課題研究,王資軍對這些課題研究頗為不屑。
這種研究純屬脫褲子放屁,馬後炮的行為一點不懂得尊重變幻莫測的市場,而且研究也只是閉門造車,從沒聽說課題組申請主動接觸周美電器。
看來面對52個億的市場操作,面對巨額的資產,那些看似清高的研究學者也是一樣敬畏,不過這就是大學裡的常態,王資軍不能明著反對,只是拖著研究經費不撥或者少撥而已。
其實王資軍倒是真的想近距離接觸下周美電器,到時寫出一兩篇高質量的研究論文。
「熊先生,久仰。」
王資軍熱絡的和熊白洲握了握手,趙夜明在旁邊撇撇嘴,和熊白洲在一起就不要想搶風頭了,不過他也期待著曙光藥業以後也有這種別人一聽,立馬就表達尊重的名氣。
「王校長,晚上好。」
熊白洲笑呵呵的回應,但是話題媒介已經從自己變成了吳立峰,因為他才是兩邊都熟悉的人。
對於王資軍,吳立峰就沒有太過客氣,因為兩人既是大學同學,在社會地位上王資軍也要差上一頭。
「資軍,剛才我和熊老闆談起了校企合作的相關內容,本來他對華師的印象很是不錯,可今晚發生一件事,卻改變了他的印象。」
「什麼事?」
王資軍馬上在腦海里快速搜索一遍近期華師的重要動作,發現根本和周美電器沒什麼關聯啊。
「聽說今晚是華師學生會的新幹事競選」
吳立峰把事情原原本本複述一遍,然後不滿的說道:「我請你過來就是想問問,你們華師到底是學校氛圍還是關係社會?」
吳立峰和王資軍的關係應該真的不錯,這樣的口氣一般出現在朋友之間。
王資軍聽完後面容逐漸嚴峻,然後主動對陳秋蓉和甄文雅道歉:「今晚的事情我並不清楚,了解後一定有答覆給你們。」
陳秋蓉和甄文雅本質上只是普通的大學生,哪裡能受得了校長這樣的態度,都有點不知所措。
緊接著,王資軍然後又和熊白洲解釋:「魏東強我並不認識,負責安排學生留校的工作一直是其他人在負責,這件事上我有監督不力的責任,懇請各位相信華師的64年的辦學宗旨。」
王資軍一番話說的有禮有節,有進有退,難怪吳立峰敢讓王資軍親自過來解釋,看來對老同學的基本素質非常有信心。
熊白洲點點頭,開口說道:「王校長嚴重了,我始終相信,華師能把艱苦奮鬥這四個字作為校訓,品質上始終值得信任的。」
「謝謝。」
王資軍話不多,他知道現在不是承諾的時候,而是看行動。
散席前,熊白洲突然說道:「周美電器行政辦公室準備成立一個企業文化管理部,著重負責周美電器內部所倡導的價值觀、行為方式、思維習慣等一系列企業文化的總稱,不知道王校長有沒有空過來當個榮譽顧問。」
現在有企業文化的公司很少,專門成立一個部門研究企業文化的公司更是少見,熊白洲的提議完全出乎王資軍的意料之外,吳立峰在旁邊提醒道:「這有什麼好猶豫的,你不是一直想近距離了解周美電器的發展思路嗎?」
自從那一晚學生會競選時間後,魏東牆就覺得心就始終懸著,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在自己身上。
尤其想起那個青年離開時的話,魏東強覺得那才是真正的威脅,而自己對那些學生只能算是恐嚇,因為自己根本沒能力實現。
可是當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都沒有任何事發生,魏東強正要放下心的時候,突然被通知去校團委開會,然後毫無徵兆的,自己就被開除了。
魏東強還沒有正式入編,華師處理起來非常簡單,更確切的是王資軍處理起來非常的果斷。
華師副校長柴曉光的辦公室里,柴穆晨滿臉不解:「叔叔,魏東強是你的得意門生,你就這樣看著他被王資軍開除?」
「亂叫什麼!」
柴曉光狠狠瞪了柴穆晨一眼:「他是華師的校長兼黨高官,在學校里你要叫他王校長!」
「那東強怎麼辦?」
柴穆晨非常想知道一個理由,為什麼身為副校長,居然都不能為下屬兜底。
「沒有怎麼辦,東強性格里太目中無人,在安穩的學校環境下未必就是好事,出去闖闖對他也是一種歷練吧。」柴曉光有些疲憊的說道。
「可他是被趕走的,不是自動辭職的啊。」柴穆晨依然勸說著。
「又有什麼不一樣。」柴曉光抬起頭,看著柴穆晨說道:「別人競選學生會,也不是自動涮落,而是有人在阻擾吧。」
柴穆晨愣了一下:「王資軍告訴你的?」
看到屢教不改的侄子,柴曉光終於還是放棄了。
「你回去吧,記得明天主動向團委提交辭去學生會副主席的職務。」
這下柴穆晨呆住了,他沒想到居然還牽連到了自己,呆了很久突然大聲吼道:「憑什麼,我到底得罪了誰,陳秋蓉還是甄文雅!」
柴曉光靜靜的瞧著柴穆晨在辦公室里發泄,直到他情緒稍微穩定,柴曉光才把辦公室的上的兩份紅頭文件扔在地上。
一份來自粵城市政府,;
一份來自華師黨委辦,;
「你得罪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群體。」柴曉光冷冷的說道:「它叫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