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談判只是博弈形式的其中一種，但真正的工作其實都在雙方看不見的地方完成，談判桌上結束的只是面對面溝通。
「熊白洲提出的那個辦法，你們覺得怎麼樣？」副省黃廣應彈了彈菸灰，眼睛充滿著血絲。
新安政府部門把研究的地點換到了省政府大院，1層高的辦公樓漆黑一團，只有會議室仍然燈火通明。
「三年的萬燕品牌使用權，轉換成兩個項目，一是周美電器的投資，二是打包甩掉萬燕的資產負債，我覺得這是可以考慮的。」
談判桌上一直沒怎麼出聲的廬州市常務副市長邊海加現在旗幟鮮明的贊成這個決議。
「黃省，我也覺得這筆交換中是個雙贏局面，本來萬燕就是個不斷擴大的財務黑洞，現在有人願意租用這個品牌，還能夠承擔相關債務，我們高新技術開發區願意主動和周美電器牽線搭橋，促成這筆投資。」
邊海加是廬州市的常務副市長，他支持周美電器的提議，那同為廬州高新技術開發區管委會主任的曹旦肯定不會唱反調。
張炬聲冷冷一笑，但沒有出言打斷。
邊海加和曹旦都沒有決定權，他們只是過來配合落實熊白洲投資項目的。
邊海加和曹旦為什麼同意這個提議，他們的心思並不難猜，萬燕是個連續虧損的企業，現在連工資都發不出來，對產業增值沒有半點作用。
雖然很多專家都覺得萬燕有潛力可以開發，但這只是未知的可能，哪有周美電器實實在在的投資靠譜。
黃廣應聽了廬州市兩個領導的意見，沒有表態，轉向省經濟發展委員會的一把手葉元齡。
葉元齡咳嗽一聲，翻了翻筆記本記錄的周美電器發展步驟，然後說道：「如果認真觀察熊白洲的起步階段，其實他是有一定投機取巧成分的，當然也可以說眼光比較好，在南方市場沒有家電連鎖企業的時候找准機會進入這個行業。」
「所以。」葉元齡看向黃廣應：「我分析熊白洲如此迫切的想得到萬燕招牌，無非是覺得憑藉自己的營銷能力、周美電器的市場渠道、還有萬燕的市場認可度，他打算再次重振這個品牌的價值。」
黃廣應「嗯」了一聲：「葉主任的意思就是直接拒絕熊白洲的提議了？」
雖然這句話是劉慶鋒說的，但誰都知道這是熊白洲的意見。
葉元齡搖搖頭：「直接拒絕並不合適，畢竟惹怒了熊白洲，他不來新安投資這是雙方的損失，所以我覺得可以把三年的品牌租用權改成一年半，然後在他們提出交換的基礎上再增加一點其他要求。」
「比如說。」葉元齡看了一眼張炬聲：「周美電器以後不能無緣無故調整家電用品的服務費用，沒有協商的商業往來就是**裸的壟斷行為。」
黃廣應不置可否的聽著，他也許並不熟悉經濟市場的走勢，但對下面人心裡狀態的判斷卻很準，這裡每個人的解釋看似很有道理，但深究起來僅僅代表著自身團體的利益，這時就需要主要決策人的正確拍板了。
「姜萬孟呢，他人在哪裡？」黃廣應想聽聽當事人的意見，結果一抬頭卻沒看見人影。
「老薑說血壓升高身體有點不舒服，就先回去了。」張炬聲在旁邊解釋。
「唔。」黃廣應也沒有太在意，萬燕現在就是雙方爭奪的「口糧」，姜萬孟不願意繼續討論也能理解。
「那我說幾句吧。」黃廣應這是要做總結了，下面的人都調整姿勢集中注意力認真聽著。
「萬燕肯定不能離開新安，這是總的框架原則，但是在遵循原則之下，我們也有許多可以討論的空間，我的意見是這樣的」
就在新安政府部門形成具體決議的時候，熊白洲這邊也沒有閒著，他在姜萬孟的邀請下和萬燕50多個技術工程師見了面。
這件事情中真正能明白熊白洲心思的，除了劉慶鋒他們，姜萬孟也要算一個的，他和熊白洲認識一年時間，能夠清晰感覺熊白洲對著技術人才的深度渴望。
至於「萬燕」這個品牌，其實只是熊白洲拋出去吸引火力的擋箭牌，目前看來效果很好，居然成了談判時的主要爭奪目標。
「昨天我就和公司剩下的科研人員說過了，周美和愛聲的幕後老闆要和你們見一面，大家做好準備。」姜萬孟走在前面，月光下的萬燕隨處可見一簇簇雜草，顯得淒涼無比。
一幫人拖著長長的影子走向萬燕的科研基地，那是廠里唯一有亮光的地方。
「姜總一直在幫我啊。」熊白洲看了一眼姜萬孟。
「我也不算幫你。」站在科研基地的門外，姜萬孟認真說道：「裡面的才是萬燕最核心的價值所在，品牌只能在短時間產生收益，但科技創新才是永恆的利益所在。」
「這個道理黃廣應不懂，葉元齡不懂，張炬聲不懂，他們甚至還把萬燕的科研人員當成累贅，與其讓張炬聲裁掉這批人，不如讓我為他們選擇一個好的出路。」
姜萬孟「嘩啦」一下拉開大門：「從熊老闆你願意為他們支付拖欠工資的時候，我就打定主意把萬燕的研究院交給你了。」
姜萬孟說完就走進科研基地里，熊白洲跟在後面，50多個穿著白色實驗服的工程師安靜坐在生產研發線上。
「熊老闆，這裡最低學歷可都是碩士。」
姜萬孟看著這些最寶貴的資產，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豪邁：「該說的我都說過了，大家對熊老闆也不陌生，現在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他講話。」
掌聲稀稀拉拉並不響亮，一是時機不合適，畢竟當著姜萬孟的面；二是這群技術工程師只聽過熊白洲的事跡，這是第一次見到真實人物。
熊白洲毫不在意的走上前幾步，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掃視一圈，然後從胸腔里發出洪亮沉穩的聲音。
「商海浮沉，變幻莫測，今天是萬燕遇到困難，明天可能就是周美電器，這些事情誰都說不準。」
熊白洲一開口就是震耳發聵的警示。
「老闆這是先抑後揚了。」劉慶鋒跟著熊白洲時間最久，非常熟悉這裡面的套路。
「但是。」熊白洲果然一個轉折。
「但是我認為科學就和教育一樣，它將和人類生存的時間一樣長久。也許以後學校不在了，但是教育一定會在；也許以後周美電器不存在了，但你們這些技術人才卻一定會在。」
「不尊重知識，就是不尊重未來。」熊白洲緩緩的說著。
姜萬孟率先鼓起掌來，隨後是劉慶鋒他們，再然後就是底下這群技術工程師，熱烈而激動。
「打包萬燕的技術工程師。」熊白洲心裡想著：「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