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星星

  餓鬼道中,小安正在無華城中修行,忽然睜開雙眼,驚覺與李青山聯繫全部中斷,連放在他那裡的骷骨念珠,都失去了感應。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八一中?文網 ? w?w?w?.?8?1?z?w.com

  立刻停止修行,返回玄冥洞府,撿起一塊破碎的法陣殘片,望著迅回升的水位,頓時明白李青山已前往歸墟。不由蹙了蹙眉,其中必有極大的變故,否則他不會不告而別。

  凝望著幽暗深沉的海水,十指緊緊纏繞交錯:「你一定要回來,我會等著你的,無論多久,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

  剎那間,所有痛苦都消失了,以及所有的色彩與聲音。

  沉浸在無邊黑水中,或許是因為靈龜變的緣故,非但不覺得寒冷,反而覺得溫暖,像是在異鄉歷盡艱辛的遊子,回到了夢中的故鄉。

  「呼……」

  遠離了地獄的寒冰與烈火,他也不由自主長舒了口氣,那種滋味實在是太難熬了,如果是有的選擇的話,他連一秒鐘也不願意忍受。

  甚至產生了一種懷疑:「不知道在地獄的那個我能否熬得過?」一個冰冷的念頭閃過:「熬得過去就活,熬不過去就去死吧!」

  在痛苦中幾乎陷入狂亂的理性迅恢復,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沉靜,如同周遭無邊的黑水。

  他把頭從龜殼裡探出來,像是龍又像是獅頭,上下左右的轉動頭顱,觀察所處的環境,卻什麼都看不到聽不到。

  並沒有料想中的那種壓迫與排斥,這元始靈龜所化的世界,對於他這個血統不純的冒牌靈龜,似乎並沒有什麼敵意。

  黑水溫柔的包裹著他,反而覺得很舒服、很安全,與人間的紛亂、地獄的苦痛相比,這裡簡直如天堂一般。

  這裡是靈龜的故鄉,他的血脈雖然不夠純粹,但在施展靈龜變之後。好歹也有個七八成:「也許那歸海靈尊只是在唬我吧!可是我要到哪裡去找那個歸墟的囚徒呢?」

  李青山舒展四肢,輕輕擺動,向下潛去,所到之處,黑水自動分開,沒有絲毫阻力。

  如此下潛了不知多久,周遭依舊是無邊無際的黑水。沒有一粒微塵,一隻蜉蝣……

  他施展「玄光盡照」。隨著靈龜變的提升,這一天賦神通可以輕易照徹千里之外。

  但他很快便收了神通,因為玄光所照,儘是黑水。別說天賦神通了,在這裡連眼睛都用不著,因為根本沒有什麼需要去看。

  無盡虛空中至少還有繁星照耀,每一顆星星便是一個世界。還有噬空獸的存在,每一頭都是世界的雛形,雖然有點可怕。但至少沒這麼無聊。

  又遊了不知多久,他簡直巴不得來一個奇形怪狀的深海巨獸,來與他大戰一場。

  忍不住吟詩一:「歸墟啊,你全是水!青山啊,你四條腿!」

  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他也許不是在深潛,而是在上浮。

  因為有大地的存在。所以無論多麼深沉的海淵都是有底的。

  但是在這歸墟中,既沒有大地,也沒有天空,也就既沒有上,也沒有下。

  地獄深處與歸墟深處,聽起來雖然差不多。但並不是一回事兒。

  「地獄好歹還有一個樓層,一直向下就是了,可是,這裡到底哪裡算是深處呢?」

  不僅上下無法判定,因為沒有任何參照物的存在,實際上就連東西南北都無法分辨。無論向哪個方向都只有無邊黑水而已。

  那麼,又該向哪裡前進呢?

  他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想著想著,打了個哈欠,忽然覺得很疲憊,也許是忍受那一份地獄苦刑耗費了太多意志力,困意如潮水一樣蔓延上來,轉眼之間就淹沒了他,連堅硬的龜殼似乎都有點軟。

  他從未覺得這麼困過,哪怕是在涅槃重生變成小嬰孩的時候。

  他搖晃了一下腦袋,試圖保持清醒,卻忍不住想:「也許……我該……睡一下再說……只睡……一小會兒……」

  把腦袋與四肢縮回殼裡,眼皮也漸漸合上。只留下一個龜殼停留在黑水中,既不上浮,也不下沉。

  仿佛有個聲音對他說:「孩子,休息一下吧,你太累了。你到家了,這裡很安全,沒有人再能傷害你!」

  「我到家了……」

  恍惚之間,他又想起瞭望鄉台上的煙雲縹緲,在無盡遠方那個似假還真的家鄉,兩張日漸蒼老的熟悉面孔,忍不住輕聲道:「爸,媽,你們還好嗎?我好想你們。」

  不由把身軀更深的縮進龜殼中,感到一種久違的痛楚,與地獄的任何一種刑罰相比都微不足道,卻輕而易舉的突破所有防備,像是一根針一樣刺痛他的心。

  剛來到這方世界的時候,他夜夜受這種痛苦煎熬,好不容易才掙脫出來,以為全都忘了,原來並沒有。

  於是他恍然,令他感到疲憊的不僅僅是地獄酷刑,而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所經歷的一切。

  隨著心念流轉,背上一片片龜甲走馬燈似的閃過諸般景象,一切過往皆歷歷在目,在黑水中靜靜回放。

  孩童時候的掙扎求存,少年時代的江湖搏殺,再到長大成人,邁入修行道,爭殺愈激烈,變成戰爭。心中神魔交戰,更無一刻止息。

  驕傲,恥辱,仇恨;狂怒,恐懼,屠戮。

  縱然狂歌縱飲之時,心中也緊繃著一根弦,歌罷酒醒就得趕緊去修行、去戰鬥,他不能停步,一旦停步就會覺得疲憊,想要好好休息一下、享樂一番,大概就再也不願向前走了。

  然而無論奮力前進了多久,都似乎只會陷得更深。

  如今他已經變得這麼強了,成了萬象宗的大師兄,屹立於億萬眾生之上,比臥牛村那個面黃肌瘦的少年強大了不知多少萬倍。非但沒有得到一絲喘息之機,反而困境重重,道路愈險惡。

  地獄酷刑,歸墟黑水,無法戰勝的強敵,不可逃避的血誓。在絕望中希望,在絕境中決鬥。

  這樣的人生到底有何意義?!

  九天之上?

  牛哥的敵人可以斬斷他一根牛角,把諸位大聖全部鎮壓。我就算是到了九天之上,與他並肩作戰,又能起到多少作用呢?

  「畢竟……我也只是個凡人而已……」

  「算了,不想這麼多了,還是睡一下吧!睡醒了再說……」

  正在這時,他恍惚間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心中反覆迴響:「你一定要回來……一定要回來……」

  一張慘白的面容浮現在龜甲上,面容俊秀,衣著綾羅,只有六七歲上下,是個與他一樣,沒了家的孩子,連性命都被奪去。他曾為她落淚,並誓要帶她重返家園,那其實是他想要回去的家鄉。

  但她沒有選擇回去,而是捨棄了一切,陪他繼續前行。

  瞬息間,每一片龜甲上都浮現她的面容,既有過去,也有現在。既有白骨,亦有朱顏。全都一樣親切。

  那是他在這個世界,唯一的家人小安。

  「不……我還不能睡,她還在……等著我!」

  他張開如有千斤重的眼皮,努力從睡意中掙脫。

  心中感到一陣後怕,方才如果睡著了,這一睡至少是上百年,那一切就全完了。

  而等他睡醒之後,或許已經修成了靈龜變第九重,但也變成了一頭純粹的靈龜,再無什么九天之志。

  即便是身受地獄酷刑,他也不曾變得如此軟弱,那些痛苦只會更加磨礪他的鬥志,歸墟的虛無卻在不斷侵蝕他的意志。

  雖然談不上什麼敵意,但卻比敵意更加可怕,不,或許這就是最深邃的敵意。

  世界的敵意也需要一定的事物作為憑依,譬如餓鬼道需要藉助鬼仙的手才能對付小安。

  而歸墟中只有沉寂的黑水與無邊的虛無,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憑依,之所以會如此神秘可怖,是因為歸墟無時不刻在將一切外物與自身同化。

  如果有靈龜血脈,或許還能被同化為靈龜,若是其他族類,那就只有在虛無中泯滅。

  擁有靈龜血脈的他,受到的同化也更深。睏倦仍在如潮水般一**湧來,虛無順著黑水滲入骨髓。

  他咬緊牙關,催動法力,釋放出一輪璀璨的光芒,在黑水中無聲無息的擴張開來,直至百里之外才漸漸黯淡,但願那位「歸墟囚徒」能夠看見。

  但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水中,這光芒微小的連一隻螢蟲都不如,迅又被黑暗吞沒。

  他舒展四肢,向前遊動。無論如何,都要向前。

  然後,再一次釋放光芒!比上一次更加耀眼,在深沉黑暗的背景下,卻莫名顯得更加黯淡,像是一顆微弱閃爍的星星。

  不斷的向前,一次次閃光,也許並不是為了讓誰能夠看到,只是為了在最深沉的黑暗中照亮自己,對抗虛無。

  若是世界一片黑暗,那就自己出光芒。哪怕希望並不存在,只要望著這顆「星星」,就還能繼續前行。

  還不能在這裡停步,還要出去再見到她,還要到九天之上,與牛哥並肩作戰。哪怕戰死,也要像星星一樣隕落!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