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路難走,一步三回頭。
玄心漂浮在一片虛無之中,呆呆看著下方踉蹌前行嚎啕痛哭的人群。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每個人都面色悽苦,走一步就要回頭看看,捨不得身後那大好人間,花花世界。
玄心卻是打心裡羨慕他們。
他很想下去和他們一起,沿著這條黃土飛揚的大路走到頭。
哪怕前面是十八層地獄,那也認了!
自從被方玉樓拆了三魂七魄之後,玄心就已經死了。
現在的玄心,不過是來自天魂的一道意識。
進不了六道,也入不了輪迴。
永生永世,就這樣飄在這裡,看這黃泉路上人鬼相隔,彼岸花開。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一天下面黃泉路上出現了一個整張臉都藏在斗篷中的男人。
「想活嗎?」
那個男人沒有抬頭,只是伸出手來,用食指朝玄心所在的方向點了點。
玄心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趕緊拼命點頭。
那人呵呵一笑,然後隨意揮了下手。
玄心感覺身體猛地一沉,然後就開始瘋狂地下墜,下墜……
無休止的下墜。
……
等玄心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仰面朝天躺在一個滿是乳白色液體的池子裡。
有了肉身,人勉強算是活了過來。
大部分修為也都還在。
不過只有一個天魂,還有喜、怒、愛三魄。
一個人三魂齊聚才能算是活著,那我這樣算是活著還是死了?
這個疑問伴隨了玄心很久。
那個房間,也就是凌寒醒來的那個房間。
只不過那個時候,幽都山地宮還深埋地下並未被發現。
整個地宮,只有玄心一個人。
重新活過來的玄心發現自己可以一直不吃不喝都沒事,卻不能離開天機樓超過十二個時辰。
否則就會身體虛弱,嚴重的時候幾近昏倒。
但不管多麼嚴重,只要回到了天機樓的九樓,就會有一股股磅礴的魂力匯入自己身體之中。
這魂力不僅能療傷,還會讓玄心修行事半功倍。
更為詭異的是,時間一長,玄心發現自己的竟然誕生了新的地魂、命魂還有其餘的惡、懼、哀、欲四魄。
雖然很虛弱,但總不是沒有。
假以時日,也許就可以重新成為一個正常的人。
「所以這個老綠茶從頭到尾就沒一句實話。」看到這裡,凌寒禁不住暗暗罵道。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玄心在天機樓九樓又見到了那個整張臉都藏在斗篷里的人。
這次兩人離得很近,凌寒特意用玄心的視角認真看了下。
斗篷裡面沒有頭,沒有臉,沒有五官,只有一片星空。
沒錯!
只有一片浩瀚縹緲,緩緩旋轉的星空。
那個人沒有說話,只是站在玄心對面看了他一會兒,而後便如同幽靈一般,慢慢消失不見了。
在那人消失之後不久,大盛的軍隊便發現了這座地宮。
當然,也順便發現了玄心。
再之後,大盛朝廷新設立了一個名為往生院的衙門。
玄心成了這個往生院的第一任院長。
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任院長。
四百多年以來,大盛皇帝換了多少茬兒,往生院的院長卻始終是這一位。
修行者大多長壽,但像玄心這樣幾百年容貌都不帶變的卻是少之又少。
出身神秘,本領高強,形象又好,還能長生久視。
再加上玄心幾百年前就在大夏朝當國師,這官場上的事兒,自然也是駕輕就熟。
進殿臣子禮,出殿逍遙人。
幾百年下來君恭臣敬,相處的也還算融洽。
就算偶有衝突猜忌,也能被玄心超強的政治手腕兒消弭於無形。
只是到了這一代天元帝,玄心突然性情大變,動不動就在殿上指著皇帝鼻子大罵,甚至還想「斬了皇帝狗頭」。
這其間的緣由,卻是「氣運」二字。
玄心要斷了這大盛的氣運。
靠著一手爐火純青的政治手腕兒,多少大盛忠臣良將隕落的背後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多少尸位素餐貪贓枉法的碩鼠,其實都是受了他的提點。
大盛就像是一頭大象,活生生被他這樣一個小老鼠咬得滿目瘡痍,病入膏肓。
到了天元帝這一代,大盛氣數已盡。
上有天災,下有人禍。
內有民亂頻起,外有強敵擾境。
怕是撐不了幾年了!
玄心要做的,就是在金鑾殿上再燒一把火。
每當他罵完昏君,便會有有心之人將這事兒添油加醋四處宣揚。
時間長了,竟然有人專職做傳播大盛朝廷糗事的行當。
有錢拿的!
君不像君,臣不像臣。
文官貪財,武官怕死。
只有一個往生院管死人的官兒天天仗義執言,為老百姓說話,為江山憂心,為社稷流淚!
多麼好的素材!
至於玄心為何非要這大盛氣運凋零,凌寒不清楚。
當朝天元帝為什麼能這樣容忍他,凌寒也琢磨不透。
畢竟凌寒只能用玄心的視角去經歷這一切,卻無從獲取他心裡的想法。
想必這一切的答案,應該都在那個穿斗篷的人身上。
雖然那天二人沒有說話,但凌寒相信玄心一定是從他那裡得到了某種信息或者指示。
順帶一提。
林家全家冤死,也和玄心有關。
所謂的太子謀逆,其實只是玄心操控一幫權臣弄出來的噱頭而已。
皇帝多疑,一個噱頭足夠了!
至於林婕詩,對他來說只是個工具而已。
一個對大盛充滿憎恨卻又本領高強的工具。
必要的時候,能起到大作用。
就在凌寒來地宮的那天,玄心在天機樓九層之中,又見到了那個身穿斗篷的神秘人。
依然是面對面,相顧無言。
就在凌寒以為他又要消失的時候,那個穿斗篷的神秘人卻突然說話了:「咦?還有這種操作?」
「有趣!」
這句話說完之後,神秘人伸手一揮,凌寒只覺得眼前一花,便回到了現實。
畫屍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發生這種情況。
凌寒不甘心地又把手放在了玄心的身上,結果再也沒能進入他的記憶幻境。
嘗試了各種辦法都無濟於事,凌寒無奈只好拿起畫筆給玄心畫陰畫兒。
畫的過程比較順利,玄心的地魂也乖乖地站一邊兒沒有搗亂。
事出反常必有妖。
凌寒畫畫的時候特意分出一股精神力一直注意著模特兒的情況,不過直到畫完他也只是瞪著兩隻眼睛死死盯著凌寒不放。
連個屁都沒放一個。
墨跡未乾,畫兒上的玄心神情陰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長了副人樣兒,卻不干人事兒!
還沒來得及將陰畫兒置於香火之上,只被那香火的煙氣熏到了一點兒,凌寒手中的陰畫兒「騰」地燃起一股藍汪汪的火焰,瞬間便燒了個乾淨。
凌寒慌忙甩手,一臉的黑線。
這算什麼?
成就成,不成就不成。
你燒我畫兒算是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