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後餘生。
駝背中年人訕訕的很不好意思,心中滿是「原來高人就在我身邊」這種感覺。
稍稍猶豫了下,駝背中年人正了正衣冠,雙手齊額,給凌寒施了一個頗為正式的揖手禮:「小兄弟,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我馬大山欠你一條命,日後有需要,隨時吩咐。」
「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凌寒兩輩子合起來也沒受過別人這麼大的禮,也是尷尬的很,趕緊把他拉起來:「沒啥!沒啥!舉手之勞而已。」
「我叫凌寒,初來乍到也不懂規矩,以後還得請馬大哥多多指點。」
一來二去客套了幾句之後,兩人很快就熟絡了起來。
馬大山舌頭不大好使,說起話來含混不清,凌寒聽得著實很痛苦。
剛開始的時候凌寒以為他這是天生的殘疾,類似先天性口吃那種。
但有了從余天賜那裡獲得的【醫術】之後,凌寒忽然就萌生了一種「這病應該可以治」的直覺。
為了驗證此事,凌寒還讓馬大山張開嘴看了下。
在他的舌根下面,有一個的深紅色的肉瘤,大小看起來也就比一個棗核大上那麼一丟丟。
果然如此。
按照現代醫學的說法,這玩意兒叫增生。
嚴重一點兒的話,可能需要動手術。
但像馬大山這種個頭兒不太大的,用針灸再輔助以中草藥治療也可以康復。
「咋了,小兄弟,你還會看病?」馬大山含混不清地問道。
「略懂!略懂!」凌寒嘿嘿一笑,「你能不能搞到針灸用的銀針?如果能再搞到一些中草藥,那就再好不過了。」
「針灸可以緩解,再加上中草藥輔助,最多一個月左右,應該就能好個七八成。」
「若想痊癒,完全正常,嗯……,估計最多也就半年吧!」
馬大山嘆了口氣:「小兄弟,不用費心了!我這病很多年了。」
凌寒咧嘴一笑:「試試唄!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你就說你能搞到我說的那些東西嗎?」
「能!」馬大山猶豫了下,然後使勁點了點頭,聲音都哽咽了,「我……,我……謝謝……」
因為是個駝子再加上口齒不清,馬大山一直被人叫「馬駝子」、「爛嘴巴」。
原本滿腹經綸,一肚子的墨水,但就因為這外在條件各方面一直不順,在縣衙里當個小文書,幹得卻是雜役的活兒。
一次被欺負急眼了,操起刀子沖一名衙內捅了過去。
然後就進了死囚牢,再然後就和凌寒一樣,被帶到了這裡。
苟且於世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願意把他當個人看。
凌寒決定幫他,一方面是覺得馬大山這人還可以。
多個朋友多條路。
另一方面,凌寒也想試試自己畫屍得來的醫術是不是真的有用。
治不好的話也沒啥損失,能治好的話還能落一個大人情。
成年人的世界裡,人情很多時候比朋友管用。
張嘴「朋友」,閉嘴「兄弟」的人,真有事兒不一定能幫你。
欠你人情的人,往往比朋友更靠譜一些。
最起碼,你能張得開嘴。
當然,要人幫忙,自己也得有可用之處。
不然的話,親生兄弟保不齊也會來一句「我也很難啊!」。
本質上,都是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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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間事了。
凌寒和馬大山收拾停當,然後一起出了那個小房間。
畫屍人的工作時間極限就是一炷香,誰都一個樣。
超過這個時間沒出來的,大概率也就出不來了。
因為前面耽誤了不少時間,等凌寒和馬大山出來的時候,差不多剛剛好一炷香的時間。
一打開門,門口站著一個帶著黑鐵金屬面具的赤膊壯漢,肩上搭著一方白色的裹屍布。
看到凌寒和馬大山從裡面出來,壯漢嗓子裡發出了一陣難聽的「咯咯」聲,然後扭頭向著走廊盡頭的黑暗中走去。
馬大山說,這個就是背屍匠。
他們把屍體背哪裡去不得而知,但過兩天屍體就會再背回來交給畫屍人畫陰畫兒。
運氣好的話,還能畫到熟人。
「像剛才那情況,畫不出來就真的會死?」凌寒看背屍匠都來了,那剛才應該真的還挺兇險的。
「會的!」馬大山很嚴肅地說道,「每天都會有人死,不信一會兒回去你就知道了。」
「今天進去的人多,至少……,十個起吧!」
馬大山其實也剛來不久,充其量也就比凌寒早來半個月左右。
這個地方,畫屍人一茬兒接一茬兒的,更新換代特別快。
新人來了死,死了又再來新人。
能活下去,完全靠運氣。
馬大山雖然嘴巴不太利索,但人又很愛說話,一路上一直在很熱心地給凌寒介紹他所知道的一些事情。
因為聽起來很費勁,所以凌寒也就聽了個大概。
倒是中間有一段兒關於死人像上的數字凌寒著重留意了下。
畫屍人的畫出來的死人像,其實並沒特別高的相似度要求,一般情況下只要能畫出三分像就算過關了。
馬大山今天畫得雖說不太好,但也不至於三分像都達不到。
所以凌寒覺得畫像上被香火燻烤出來的那個數字應該是有玄機的,至少應該不是單純地只看畫像與本人的相似度。
得空得好好研究一下。
另外,畫屍人畫出來的死人像是可以拿到當值的差役那裡去換錢的。
畫像上的數字越大,就越值錢。
而畫屍人在這裡的一應吃穿用度,都是要用錢來買的。
凌寒嘴角上揚,心中安穩了許多。
以自己的畫功,大富大貴不敢說,但賺點小錢維持生活應該問題不大。
再加上開了掛,安全應該也沒啥問題。
穩住,別浪。
這一世,要好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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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馬大山走了約摸五六分鐘的樣子,前面出現了一道紅門。
穿過紅門之後,視野豁然開朗。
好大!
這裡的地形像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倒置錐形,越往上越大,越往下越小。
凌寒所在的位置,在這個錐形距離地面約摸三分之一的位置上。
而在這個錐形的傾斜面上,密密麻麻有著無數和凌寒身後一模一樣的紅門。
上不見頂,下方則是一座城市。
規模不大,前前後後也就幾條街的樣子,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倒是全都有。
城市四周被高高的城牆圍著。
城牆外面是幾丈寬的護城河,河裡有流水洶湧奔騰,水勢頗急。
城門之上寫著兩個大字。
酆都。
凌寒當然不會以為這裡真的是酆都。
很顯然,這裡是一處規模頗為龐大的人工建築。
看上方一片漆黑,不見日月,九成九應該是建在了地下或者是山腹之中。
「這麼大的工程,別說在這生產力低下的大盛朝了,就算在現代社會恐怕也得舉全國之力,然後經過多年努力才能造出來吧?」凌寒暗忖道,「這裡搞這麼大陣仗就專門為了給屍體畫遺像?」
鬼才信!
但這念頭也只是在心裡閃了一下而已,很快就爛在了肚子裡。
我只管苟住發育就好,陰謀家的事情與我無關。
出了紅門外大概十幾米的位置,有一個小亭子,上掛一個木牌子「鑑定處」。
小亭子裡,有兩張桌子。
一張桌子負責收畫,鑑定,蓋章。
另一張桌子負責根據畫像的評級發放賞錢。
馬大山恭恭敬敬雙手把畫兒交上去,負責收畫的差役起初不甚在意,但一看到畫兒上的「玖」字,猛地抬起頭問道:「駝子,這是你畫的?」
「官爺莫要取笑了!」馬大山大著舌頭賠笑,「我哪有這個本事啊!」
「是這位小兄弟畫的。」
那個差役看了看凌寒,眉目間滿是讚許:「人不可貌相啊!」
凌寒腹誹:「您可真特麼會誇人!」
蓋章之後,領賞錢。
到手的是沉甸甸一包銅錢,凌寒數了數大概能有好幾百。
馬大山說,叄成像只能換50文。
如果凌寒以後每次都能畫出來玖成像,那可以安心在下面的酆都城裡做個富家翁,買房置地,娶妻生子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凌寒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過了鑑定處,是一條沿著著斜面兒建造的台階,彎彎曲曲通往下面的酆都城。
走上台階還沒幾步呢,就聽到身後不遠的紅門內傳來了一聲沉重的鐘聲,然後緊跟著就是第二聲,第三聲……
一直響了九下。
然後稍停片刻,又是九下連續的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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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麼了?」凌寒回頭看向紅門,對馬大山問道。
馬大山對凌寒苦笑了下,然後咬著牙齒罵道:「還能怎麼了!要命的活兒來了。」
「鐘敲九響,閻王發餉。」
「這是碰上棘手的活兒了,人手不夠,敲鐘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