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書是哪裡來的!」
回過神來的禮部一把手怒問妻兒。
老妻叫丈夫的樣子嚇到,說是昨日去上香的路上撿的。
準確說,是不知道誰往她轎子裡塞的。
而且塞的不是她禮部尚書夫人一家轎子,而是當天去上香的所有達官貴人家的轎子都被塞了。
此類手法,有個專業稱呼,叫發傳單。
十幾文錢就能讓一個大字不識的乞丐發一天。
聽了夫人所說,富勒渾眉頭緊皺,他確信這本書的背後一定有大陰謀,並且不是個人所為,而是有組織的團伙犯罪。
首先,得有編書的人,其次得有印刷的人,再其次就得有傳播的人。
沒有一個團伙,是斷然不可能做成的。
再問兒子安木:「你這本書是哪裡來的!」
安木趕緊道:「阿瑪,是昭槤給我的。」
「昭槤?」
富勒渾意識到問題不是一般的嚴重,而是特別的嚴重。
因為,昭槤的阿瑪就是康親王永恩。
散播皇上並非先帝所生,也並非滿洲人的政治謠言,竟然在宗室之中流傳,這意味著什麼?
謠言哪怕再可笑,再荒唐,再幼稚,但被有心人利用,就能起到殺人誅心的效果。
現在外面鬧的凶的叫魂案,不就是如此麼?
什麼去辮免災?
分明就是蠱惑無知百姓反清復明!
辮子可是大清的象徵,沒了象徵,這大清還能是大清?
到底是誰暗中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老爹正驚疑著時,安木卻蠢蠢的問了一句:「阿瑪,皇上到底是不是先帝所生?莫不成真是狸貓換了太子?」
「你昏了頭!」
富勒渾一個巴掌打在兒子臉上,「皇上並非先帝長子,何來換子一說!」
「唔對啊。」
安木捂著半邊臉,也是生氣,「那這幫人造什麼謠,吃飽了撐的不是!」
「蠢貨,伱能有你大哥一半聰明,阿瑪我現在死了都甘心!」
富勒渾又氣又急,這個次子真是呆蠢到家了。
那幫人不是吃飽了撐的,就是在刻意散播謠言,以達成不可告人目的。
然而謠言止於智者,可誰才是智者?
百姓大多無知,便是士紳官員,也是無知者居多。
就看自家這小兒子如此德性,再想包括宗室子弟在內的八旗子弟,大多不學無術,弄不好真有許多人信了這謠言。
必須馬上對謠言立行查辦,封禁銷毀這兩本書,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當爹的疼長子,當媽的疼幼子,見丈夫不問青紅皂白就打了兒子一巴掌,鈕枯祿好不心疼,一邊將兒子拽到自己這邊,一邊埋怨道:「你打兒子做什麼,這書又不是他編的,再說皇上就算不是漢人,身上也有漢人的血。→」
「我的親娘哎,你又胡說什麼!」
富勒渾真是急了,這敗家老娘們總有一天坑死他。
當年要不是這老娘們背著自己收人家銀子,他肯定是兩袖清風的好官。
鈕枯祿氏可不怕丈夫,眼一鼓:「怎的,你不記得那個傻大姐了?」
「她?」
富勒渾再次怔住,往事湧上心頭。
他還是少年的時候聽父親講過,說有一天先帝在熱河打獵射殺了一頭梅花鹿,並當場喝下鹿血。
不過由於鹿血有特殊功效,使得先帝當時焦躁不安,由於身邊沒有王妃陪伴,就臨幸了一位姓李的漢人宮女。
沒想到這漢人宮女竟然就此懷上龍種。
次年,聖祖爺帶著先帝再到熱河巡獵,正好趕上這個宮女臨產。聖祖爺知道此事後大怒命人追查,先帝只好承認是他幹的。
「聖祖爺怕外人知道此事影響不好,就派人將那漢人宮女帶到棚子裡面,後來這宮女就在棚子裡生下了一個男孩,對不對?」
鈕枯祿氏幫丈夫回憶。
安木開竅了:「額娘,這孩子莫不就是皇上?」
鈕枯祿氏點了點頭。
安木一下明白了:「那個宮女是太后?」
鈕枯祿氏氣得也想打兒子一個耳光,終是憋住,搖頭道:「這宮女生的男孩被先帝讓人抱給現在的太后撫養,此後這宮女就瘋了,先帝不忍心趕她出宮就一直在宮中養著,宮裡都叫她傻大姐.好像十幾年前死了吧?」
最後那句是在問丈夫。
「我哪知道,這些也是謠傳,信不得的。」
富勒渾一臉沒好氣,全然忘記傻大姐這事就是他告訴的妻子。
不過他是當個趣聞在說,沒想妻子卻當正經事來聽了。
鈕枯祿氏拉著兒子坐下,很是認真的對丈夫道:「老爺,空穴不來風,無風不起浪,人家說皇上不是咱滿洲人,未必就沒道理。」
富勒渾頭大:「你又想說什麼?」
「就事論事,皇上早年是不是經常在宮裡穿漢人的衣服,還讓人給他畫像?」
老妻的這個問題沒來由的讓富勒渾震了一下。
皇上,的確是喜歡穿漢人的衣服,並且前後讓人畫了十幾幅他穿漢人衣服的畫像。
賞給已故大學士傅恆的《弘曆觀荷撫琴圖》,賞給已故大將軍兆惠的《雪景行樂圖》都是皇上穿漢服叫畫師作的像。
皇上年輕時對漢人衣服更是痴迷,有時一天能換兩三套。
甚至有一次還問內侍他像不像漢人。
老臣張廷玉知道後特意上書勸諫:「皇上於漢,誠似矣,而於滿,則非也。」
打這以後,沒有再聽說皇上有穿漢人衣服。
「張廷玉為什麼被罷官?還不就是因為不讓皇上做漢人麼?又或是,那張廷玉知道皇上不是咱滿洲人,所以皇上才要逼他告老還鄉?」
老妻無端聯想簡直是無中生有。
只是,一時之間富勒渾竟然尋不到其中的破綻。
勸皇上不要痴迷漢人的東西,結果被趕出朝堂
事情,是有點詭異。
一向被老爹看不上的安木也想證明自己不蠢,於是問阿瑪一件事:「皇上要不是漢人,為何對明朝那些漢人忠臣那麼好,又給他們修史編書,又厚待他們的後人。反過來對幫咱們滿洲的漢臣那麼厭惡,還叫國史館給他們修貳臣錄?」
說到這,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對,皇上對幫咱們的漢軍也恨之入骨,登基後就要把人家全部趕出八旗」
「住嘴!」
富勒渾手剛抬了下,就被老妻瞪了下去,微沉吟,問安木:「這些是你自己想到的?」
「不是,」
安木倒也老實,「是昭槤他們說的。」
香河縣,剛剛從河堤上搶險回來的賈六還沒來得及睡一會,就被香河麻知縣請去了,說是剛剛捉了兩個叫魂的妖人。
賈六不解:「喊魂,喊的什麼魂?」
「賈大人,不是喊魂,是叫魂!」
麻知縣將近來縣中多發的叫魂案簡短說了下。
不待最後總結個人看法,就見賈大人怒不可遏,將滿是泥水的辮子一甩,「吧嗒」在脖中繞了一圈,滿臉怒色道:
「混帳!大清割了多少漢人的頭,才使漢人剃髮留辮子!.如今便是七魂六魄都叫勾了去,這辮子也絕不能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