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秦必有百年之內,必有昌盛之國運

  而且項羽之勇,絕不只在於武勇!

  一個人哪怕力大如牛敏捷如猿,也終究只是血肉之軀,尤其是在戰場上,千人萬人列陣而戰,叢槍戳刺亂刀砍殺……個人再如何勇猛敏捷,又能起到甚麼作用?

  便如同前些日,項羽面對嚴陣以待的鴛鴦陣,不也是手忙腳亂,靠親兵拼死掩護麼?

  後來全是靠敏銳的戰場嗅覺,發現鐵山軍的並非精銳,立即率麾下猛打猛殺,成功逼亂鐵山軍陣腳……

  而項羽真正的勇,正是這敏銳的戰場嗅覺,讓他可以攻敵薄弱,並抓住戰機擴大戰果,屢屢打出以少勝多的神仙戰績!

  這是秦墨所不具備的特質,相比較而言,他就是個靠萬全規劃,靠武器裝備,打呆仗的……

  簡而言之,項羽哪怕斷了一臂,只要麾下有兵,他便依然是勇不可當的楚霸王!

  「愛卿何必憂心,彼輩縱然逃脫,也不過是殘兵敗將,我大秦能敗他一次,日後亦能敗他百次!」

  嬴政見秦墨眉頭微皺,似乎執著於擒殺項羽,便出言安慰道。

  這話很祖龍,卻也有一定道理。

  大秦平滅六國,能臣勇將固然發揮了大作用,但決定性因素,是整體的國力碾壓。

  便如項羽之祖父項燕,他擊敗大秦二十萬大軍,大秦立即再次派出六十萬大軍,以泰山壓頂之勢摧垮項燕。

  而如今大秦的國力,早已是當年的數倍,乃至十數倍!

  「如今六國舊族大敗,想必能逃脫越人戰士追擊者,恐怕也沒有幾個……」

  「介時,百越諸國若是緩過勁兒,修德政練兵甲,打敗剩餘留守的舊族,收復被侵占的國土,我大秦想要收服百越,便要耗費許多國力。」

  「那項家叔侄逃了也好,讓他們回去整合留守舊族,繼續與南越諸國糾纏,能維持現狀為最佳。」

  「而我大秦慢慢推進,招撫百越諸民即可!」

  嬴政想了想又補充道。

  秦墨愣了愣,揖手一拜道:「陛下高見,臣受教……」

  但心裡卻道:【就怕進化之後的項羽,領悟甚麼奇怪技能,打破現狀啊。】

  【若搞最後,剩下一個被打爛的百越之地,縱然能輕鬆收服,也不知多少年才能恢復丁口!】

  ……

  三日時間一晃而過,前去追擊六國敗兵的越人戰士,已是陸陸續續盡數回返。

  上千俘虜被被押回,但帶回更多的則是首級……

  另外還有六國舊族十數人,沒有活著的,全是橫著抬回來的!

  其中,便包括那位敢跟項梁叫板的趙國宗室之長趙歇。

  出於趙人對暴秦的憎惡,他和數位子侄是力戰而死,身上鐵甲扎滿羽箭,渾身被長矛戳的血肉模糊。

  另外,還有當初死了兄弟,跟項羽一起戰敗的魏咎。

  魏咎其人素有賢名,倒也不是旁人吹捧,他在無路可逃的情況下,不願連累追隨自己的謀臣親兵,親自放了一把大火,阻擋追擊的越人戰士,讓謀臣親兵逃走……

  其他舊族,有齊國大名鼎鼎的田詹田榮田橫三兄弟,也有燕國名不見史冊的宗室後人,以及韓國的宗室韓信……嗯,與身在塞外的韓信同名,史稱韓王信。

  彼輩或是戰死,或是自戕,不一而足,竟無一人投降。

  不過想想也是,他們既然拋下家業來了百越,便是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做俘虜是不可能做俘虜的。

  嬴政一一看過這些屍體後,下令將之與戰死的六國將士合葬。

  然後,便是與諸文武大宴一場,發出犒賞三軍的詔令。

  次日大軍拔營前往柘城,諸文武在見嬴政時,發現他眉宇間似乎竟多了一絲從容!

  這是一種從來不會出現在嬴政身上的特質……

  哪怕秦墨當初討滅了匈奴,順手又滅了月氏與東胡,將塞外之地盡數納入大秦版圖,嬴政也只是歡喜,而不是變得從容。

  嬴政做事向來是有些急功近利的,仿佛想要在一瞬間,便將大秦變成他心中的理想國。

  因而他雖有近親賢臣的一面,卻也時常顯得暴躁,讓文武百官既敬且畏,文武百官也習慣了他的多變。

  可現在……從容?

  這等特質簡直跟嬴政不要太違和!

  諸文武足足驚奇了一路,兩三天時間裡,都在悄悄打量嬴政。

  沒人敢問,也沒人敢說!

  唯一不感到驚奇,並且安之若素的,可能也就是秦墨了,因為有些事,站在後來人的角度看,其實會很清楚。

  嬴政心中最要緊的從來都是安定,所以他稱帝之後,五次巡遊天下,且皆聲勢浩大,為得無非也是震懾暗中圖謀之輩。

  如今,讓他寢食難安的不安因素,被一戰剪除大半,余者不成氣候苟延殘喘。

  這等同於將他心頭的一根毒刺拔除了,只剩些許餘毒,慢慢將養即可,他自然變得從容!

  ……

  ……

  秦墨和嬴政率大軍,在交界處駐紮,並趕往柘城的這段日,扶蘇和三千禁衛也沒有閒著。

  軍中但凡是識字的,不論宣教官,還是軍法官,亦或是領兵將官,只要是能聽會寫的,都被扶蘇抽調了出來。

  然後,在領路的本地越人戰士輔佐下,將柘城周圍的人丁田畝,粗略的統計了一遍。

  便是老范增,也被他趕鴨子上架,幫忙完成最後的核算總數。

  丁口田畝統計完成後,又是召集柘城本地的老弱婦孺,公審了六國守軍。

  只要是在守城期間,有欺辱殺害百姓者,一律判為終身苦役。

  老范增全程觀看了公審,因為他也在被公審之列。

  只是他也就在柘城待過幾天,將本地的士族豪紳殺光之後,就隨項梁繼續出發征戰了,沒有跟底層老弱婦孺有過甚麼接觸,自然也就沒人指認他。

  於是,他又被扶蘇拽回身邊,繼續擔任暫時性的中軍司馬,幫忙編戶分田。

  扶蘇發現這老頭是真好用,幹啥都是手到擒來效率奇快,也怪不得在六國聯軍中,能與項羽並稱一文一武!

  「六國舊族敗得不冤,項家叔侄敗得不冤啊……」

  經歷過一場公審,重新回到扶蘇身邊的老范增,唯有如此感嘆。

  相比六國舊族,到了一地不分青紅皂白,將士族豪紳斬殺殆盡,再將越人統統貶為農奴或工奴,為大軍種糧食打造甲械。

  秦廷對待越人的政策,簡直就是仁政!

  哪怕在秦廷的耕戰體系下,在戰爭沒有停止之前,越人百姓的生活,將與農奴工奴並無太大差別,無非是能吃飽、有衣穿……

  能吃飽!

  有衣穿!

  那麼樸素的六個字,卻又那麼能籠絡越人之民心!

  而在此之外,老范增發出這一感嘆的另一原因,卻是扶蘇。

  扶蘇的人品德行,以及隱隱展露出的帝王之姿,無不讓老范增折服。

  他已經可以預見,大秦必有百年之內,必有昌盛之國運。

  這一次,不再是他安慰自己的藉口……

  「太子殿下,老夫有賺城之功,是否已然將功折罪?」老范增一邊幫扶蘇批閱軍卒送來的竹簡公文,一邊一心二用的好奇問道。

  扶蘇點點頭,轉而卻又搖頭,遲疑道:「將功折罪自是有的,但范老為叛逆之首腦人物,具體如何處置,還需父皇決斷。」

  老范增愣了愣,旋即氣的鬍子直翹,扔下毛筆道:「世人皆言暴……大秦以法為強,有法必尊,怎可出爾反爾?」

  扶蘇撿起毛筆,塞進他手裡,然後只是看著他不說話。

  老范增:「……」

  老范增無奈,只得繼續批閱竹簡。

  扶蘇滿意頷首,露出笑顏道:「將功折罪,只是折罪……處置卻是要安置,集中安置監管,省得你們再鬧出事端。」

  老范增聞言,不由嗔怪抬頭,瞪了扶蘇一眼,說話能不能不要大喘氣。

  扶蘇不以為忤,繼續低頭批閱竹簡。

  不過,一種奇怪的氣氛,卻在一老一小間瀰漫著,似乎是有那麼點曖昧,但誰也不願點破……

  ……

  而也就在扶蘇與老范增的曖昧中,大軍抵達了柘城。

  不同於別處平原的處處桑麻稻田,柘城周圍的一半田地,種的都是甘蔗。

  柘城的柘字,其實就是甘蔗的蔗字,漢時才有了蔗字。

  如今已是到了入秋時節,正是甘蔗的收穫季節,田間地頭儘是收割甘蔗的老弱婦孺。

  這次,他們沒有見到大軍便躲起來,因為他們已經知道,這些大軍中有他們的父兄子弟。

  所以他們反而熱情的湊上來,給兵卒送甘蔗吃,趁機瞧看行軍隊列里,有沒有自家親人。

  不過,沒有兵卒敢接,雖饞的流口水,卻只是一邊推讓,一邊看向宣教官,眼神中滿是央求。

  但宣教官比他們還饞呢……

  在這先秦時代,甜是真正的奢侈味覺享受,哪怕到了後世,似乎也有人說,甜可以使人產生幸福感。

  而華夏之地吃甜,乃是從飴糖與蜜糖中攝取,可飴糖與蜜糖,又是極其珍貴的東西。

  珍貴到戰國諸侯之間,將之當禮品互贈!

  至於甘蔗,屬於印度舶來品種,此時還並未普及開來,也不適合在南越之外種植,甚至在楚南都難種好。

  就像秦墨極力在大秦推廣的棉花一樣,想要真正的普及,便需要長達數年,乃至數十年的育種,使之能適應不同地域的氣候。

  否則種出來也不甜,甚至種不活!

  而且甘蔗在南越,也是貴族才享受的起,普通百姓可沒有口福品嘗,正所謂遍身綾羅者不是養蠶人,大抵便是如此!

  踏踏踏——

  中軍大纛旗之下,疾馳上百名騎士,沿著行軍隊列,給那些湊上來送甘蔗的老弱婦孺塞金豆子,道:「只管將收穫的甘蔗送來,給每位將士分發一根品嘗。」

  黃金永遠是硬通貨。

  老弱婦孺們欣喜若狂,趕忙將手裡的甘蔗,塞給面前的軍卒們,然後回到自家甘蔗田裡,扛來更多的甘蔗捆挨個分發。

  倒是有那運氣好的老弱婦孺,竟真看到了自家親人,於是掛著糖霜的甘蔗,一股腦全塞了過去,給誰不是給……

  ……

  大軍一手兵器,一手甘蔗,嘎吱嘎吱趕到柘城城外。

  扶蘇和三千禁衛的將官們,早已在城外等候御駕了,待大軍停下,便前往中軍,拜見嬴政和秦墨交令。

  「拜見父皇……見過大將軍……」

  扶蘇領著禁衛諸將,向嬴政和秦墨行禮。

  嘎吱——

  嬴政咬下一截削好的甘蔗,含糊不清道:「免禮……唔……進城吧,等朕吃完再說其他……嘎吱……」

  扶蘇:「……」

  扶蘇滿臉生無可戀,兒子還沒有吃甘蔗重要,是嗎?

  秦墨在旁邊也是莞爾,果然還是那個吃貨祖龍。

  其實這時代的甘蔗,並沒有想像中那般甜,至少與後世那種甜的齁人的甘蔗比,還差得遠呢。

  跟蜂蜜更是沒法比,也就是比清淡的飴糖甜些,只勝在口味新奇!

  嘎吱——

  秦墨狠狠咬下一口甘蔗,咀嚼著汁水暗道:【如今有了甘蔗,或許可以搞一搞白砂糖了。】

  【不是說一硝二磺三木炭,加點白糖能判六年半嗎?】

  【想必能增加黑火藥的威力……吧?】

  ……

  稍後,大軍與柘城城外紮營歇息,秦墨和嬴政以及諸文武,則在親兵的擁簇下進了柘城。

  扶蘇早在城內,收拾出了一座,原屬於士族的宅院,讓嬴政入住。

  嬴政洗去征塵之後,召集諸文武議事,商討如何奪占,番禺國土上剩餘的平原城鎮。

  如今六國聯軍已敗,幾乎是全軍覆沒,各處被六國占據的平原城鎮裡,只剩少量的二線守城部隊。

  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項家叔侄逃出去了,肯定是要收縮兵馬,重新積聚實力的,說不得便要放棄那些平原上的城鎮,繼續往南邊去。

  甚至,會將縛婁國的六國兵馬,也收縮回去,放棄占據的縛婁國土,去固守南方。

  因為項家叔侄,最早便是在南方的陽禺國、西甌國一帶復辟,那裡是他們的大本營,他們擁立的楚懷王熊心,也在那裡建都!

  百越之地的地形,是一個狹長的大『丿』地帶,大『丿』之內包裹的就是楚南,而大『丿』之外,則是同樣形狀的漫長海岸線。

  大『丿』的豎直一節,其實可歸類為東越,他們曾經接受過春秋霸主越國的統治。

  從上至下來看,現在還殘存著,被大秦占了半數國土的閩越國。

  閩越國往下,就是縛婁國!

  縛婁國再往下,便是大『丿』的拐彎處,也是秦墨現在所處的番禺國境內。

  番禺國再往西,就是通常意義上的南越。

  緊挨番禺國的是陽禺國,兩家可能多少沾點關係。

  陽禺國再往西,便是西甌國,再再往西還有駱越國,已經開始囊括後世越南的領土,人種相貌都開始變了。

  扯遠了……總之陽禺和西甌,就是項家叔侄的基本盤所在地!

  至於番禺國、縛婁國……那都是其他五國舊族,不想跟項家擠在一塊,主動分兵攻打的,想謀求個立足建國之處。

  處在大『丿』拐彎處的番禺國,最是倒霉催的,跟項家勢力接壤,還被五國舊族攻打。

  秦墨在後方一率領越人起義,番禺王回軍平叛內部空虛,五國舊族趁虛而入,項家叔侄也想趁機咬一口,於是也就有了六國聯軍!

  如果項家叔侄收縮兵力,那麼大秦可以順勢,將縛婁國的部分國土,也輕鬆收入囊中。

  此刻,君臣要商討的,是每一座城鎮,需要分別派出多少兵力,去收復守住?

  分散兵力去收復的話,會不會被收縮兵力之後的項家叔侄,趁機擊敗其中幾股?

  「諸卿各抒己見……嘎吱……暢所欲言。」

  嬴政仿佛吃不膩一樣,不停的啃著甘蔗,向同樣在啃甘蔗的諸文武道。

  諸文武頷首,砸吧嘴嘴裡的甘蔗看向秦墨和扶蘇。

  秦墨向扶蘇點頭,示意他先來。

  扶蘇揖手,吐出嘴裡的甘蔗渣,清了清嗓子,又向嬴政揖手道:「父皇,依兒臣之見,離陽禺國較近的平原城鎮,當多派兵馬前去奪占,以防被陽禺國境內的項家勢力偷襲,以三萬步騎混編最佳。」

  「如此,即有守城之兵馬,也有應急支援被襲平原城鎮之兵馬!」

  嬴政頷首,這是最穩妥的法子。

  不過,嬴政沉吟了片刻,卻道:「若是只番禺與陽禺交界,便分走三萬兵馬,剩下一萬五千兵,便要擔下占領剩餘番禺城鎮,以及部分縛婁國城鎮的任務。」

  「以縛婁國敢於截擊,我大秦輜重船的大膽,若是知道自家被六國軍占據的城鎮,只有少量軍馬占據,定然是要發兵收復失地。」

  「吾兒以為,當如何應對?」

  扶蘇毫不猶豫道:「王賁老將軍在鐵山還有一萬兵馬,鐵山地處與縛婁國的交界處不遠,正可命之主動出擊,吸引縛婁國兵馬。」

  「如此縛婁國首尾難顧,想必也沒心思,收復失去的領土了,還是先守好剩餘的領土為好!」

  嬴政啃著甘蔗連連點頭,鐵山留守的一萬兵馬,本身就是為了應對縛婁國,接應出使的頓弱,才特意留下的。

  如今,番禺已經算是盡在囊中,卻是可以動用鐵山留守的兵馬,搞一搞縛婁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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