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泥刀村

  聰明。

  這個字眼,在天下大部分人看來,似乎是與十三公子嬴辰毫無關聯的。

  甚至,就連前任大司農陽燁,都曾經跳著腳罵過這小子乃是『貪吃饕鬄』,生怕整個大秦國庫都被這小子吃空了。

  可在柳白看來,這嬴辰的聰明,甚至是在所有公子之上。

  這需要超越時代的眼光,看到未來的發展方向,才能作出如此判斷。

  原因很簡單:嬴辰能看出未來大秦或許會出現兄弟鬩牆的一幕。

  所謂的吃、蠢、懶只是這個十三公子的保護色罷了。

  他一個排名十三的公子,沒有任何臣子追隨,也不得自家父皇的寵愛,儲君之位註定與其無緣。

  可若是自己的兄弟登上那帝位,是否會對他舉起屠刀?

  一個少年英才的公子有威脅,還是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一生志向就是吃飽睡好的廢物有威脅?

  很明顯,嬴辰作出了自己的判斷。

  「可惜,生不逢時。」

  柳白輕笑著搖了搖頭。

  若是大秦已經四世,五世,整個國家的基礎都打好了,這嬴辰絕對是最為貼合的儲君人選。

  因為不勞民,不煩臣,在秦律健全的情況下這就是道家觀念之中的明君!

  可現在不同,大秦需要進取。

  「龍且。」

  柳白輕喚了一聲,

  龍且從外面推門走入房間之內,恭聲 開口:「柳公,是要用飯嗎?」

  柳白搖了搖頭道:「不吃,一會兒去蹭飯便是了。」

  「這兩天你派幾個好手去大秦書院,大晚上看不見人影的那種時候,將虞子期拉出書院,胖揍一頓,然後再放回去。」

  龍且微微一怔:「柳公,俺聽錯了嘛?揍虞子期?那不是小姚兒的家人嗎?」

  柳白笑著說道:「沒聽錯,就是這小子。」

  「想要揍人,就要先挨揍。這小子在書院太狂了,此番周勃雖然壓了一下他的傲氣,但說到底,這小子還是太弱了。」

  「讓你派人去揍,就是告訴他,想要狂,首先要有別人揍不了你的實力。揍完之後,本相會派人去大秦書院的食堂查帳的,給周勃再挑點毛病出來,讓他們二人互為磨刀石。」

  一番話說完,龍且也是感覺雲裡霧裡。

  這周勃和虞子期,都是自家柳公看好的人。

  但為何柳公好像是要將二人放在對頭的位置上啊?

  「是。」

  聽不懂,就直接不想了。

  這就是龍且辦事兒的準則。

  自家柳公吩咐的事情,肯定不會有錯的。哪怕是最後錯了,那肯定也是自己沒辦好。

  柳白起身,自個兒穿了一套常服,便是走出門外。

  那太陽已經完全落下,稀疏的星點在略顯黯淡的月光之中閃耀,反倒是多了幾分夜晚的感覺。

  柳白拍了拍龍且的肩膀:「走!今天本相睡飽了,去找蒙毅聊天去。」

  「你小子,也不要老是在春風苑過夜。」

  龍且咧嘴一笑道:「柳公,俺這一生就是淤泥。成不了小白花。」

  如此話語,令柳白哭笑不得。

  要論灑脫,天下何人能及龍且?

  ....

  北方代郡之外,有一個村莊,名為泥刀。

  這個村莊百姓漢子,沒別的本事,唯有兩隻手。

  左手捏泥人泥馬泥瓶,右手拿刀拿棍拿劍。

  這是整個大秦,唯一一個不願意遷入代郡之內的村莊。

  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在正式意義上認為自己是秦民,村莊是秦土的地方。

  他們只覺得,自己是泥刀村的人。

  也正是因為如此,秦軍設亭,相距甚遠。

  一來是此地說不得到底屬於匈奴還是屬於大秦,二來這泥刀村的村民極為剛烈彪悍,無論是秦軍還是匈奴人,都不讓其過村。

  但這十日,

  不同!

  十五萬匈奴狼兵出征,韓信的撞死營以營地和數百弟兄的命為誘餌,用炸藥炸死三萬人。

  剩下的十二萬狼兵,會在距離代郡三百里地駐紮一月,卻無任何動靜?

  答案是:不!

  三千的匈奴狼兵,這是他們能在大秦斥候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溜出去的最大數量。

  而他們的目標,就是這個泥刀村!

  他們要從泥刀村,開出一條前往雁門郡的路,讓更多的匈奴狼兵可以借道奇襲。

  整整十日,衝殺不下五十次!三千狼兵,被五百村民活生生頂住!

  第十一日,村中糧倉被焚,水源被斷。

  死傷,糧食,水源,在這個小小的村落之中,是一個又一個的麻煩。

  村長龐成今年五十二歲,於戰中流矢,傷重。

  下了最後一道命令,將自己的村長之位,交給三十七歲的兒子龐薩,而後撞牆自盡,命令村民分食己肉,飲己血,不可棄祖宗土地。

  龐薩含淚食父肉,以火燎體表金創,再戰再抗。

  第十二日,村中年老力竭之人十五,皆數日未食未飲,撞牆自盡,無半句遺言。只是....沒有片木棺材,沒有絲縷草蓆。

  第十三日,村中婦女三十二人,攜毒箭木毒汁,荼於體,出村歸降,遭凌辱,毒殺狼兵百人。

  第十四日,分食孩童,毀鍋毀家造箭。

  第十五日,村破,村長龐薩領剩餘村民三十六人於村內狹戰,無一人降,皆死。

  戰畢,泥刀村最後一名十二歲孩童,佯死而燃己身入火窯,點燃大火,煙火燎天。

  至此,秦郡兵援。

  死囚營軍卒英布領十人入村,陣斬狼兵三十一人,領軍功,得百夫長。

  匈奴狼兵剩餘一千四百七十人,無一倖免,皆陣斬。

  見村中慘狀,一心只想打完仗回家抱著媳婦兒孩子暖炕頭的英布,將敵首串於木樁之上,立在村頭。

  夕陽被染成血紅。

  初春北方的風剛烈,吹得那些頭顱的頭髮迎風飄蕩,密密麻麻。

  泥刀村不屬秦,無法追功,英布便領著死囚營磕頭,那泥土之中早已被滲透的血,帶著土渣子,都印在死囚營的腦門上。

  戴著紙剪大紅花的英布,將那花摘下,又將懷中自己妻子親摘,已經乾枯的花拿出,一同埋在了泥刀村的村口。

  「娘子,可能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