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宮。
秦始皇正在翻看著書籍，這是第六遍了。可惜有點少，不過癮。類似於《隋唐英雄傳》這樣可以消磨時間的書籍，秦國還沒遇見。遣詞造句的確不行，但故事可讀性極高。
裡面的英雄豪傑，比比皆是。另外就是關於楊廣和李世民，完全和白稷昔日所言相呼應。皇室中明爭暗鬥，他經歷太多太多。
「稟上，公子扶蘇求見。」
「扶蘇？傳。」
片刻後，扶蘇便慢悠悠走了進來，躬身作揖。
「今日有何事？」
剛才秦始皇臉上還帶著點笑容，看到扶蘇來了後，瞬間直接黑著臉。變臉之快，就算是後世的變臉大師都得望塵莫及。這是秦始皇的育子手段，扶蘇哪怕做的再好，他始終不會滿意。
「今日扶蘇拜訪國師，得一飯食之法，名為火鍋，最為適合冬日進步。手中還有不少食材，故想請上至宜春宮共食。」
宜春宮為咸陽離宮，鄭夫人平日便居於此宮。這名字雖然有些古怪，但現在很正常。現在女市大部分皆是極其正常，沒有這些說法。
「火鍋？」
秦始皇頓時來了興趣，白稷這又搞出新的飯食？冬季來臨，他雖說有不少綠菜可食，可終究有些吃的不得勁兒。倒是黃豆芽讓他覺得很新鮮，直接以蔥韭而炒也可。
「對，味道極佳。」
說著，扶蘇還擦了擦嘴角。宜春宮內已在準備，只要等他們過去就可以直接開涮。火鍋的味道極佳，主要是選擇多，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毛肚鴨血，以香辣鍋涮過，再搭配上醬料醋汁，便可掩其腥味。清脆爽口，實在是難得的美味。
「也可。」
秦始皇放下書卷，有侍者和蒙常山陪著。此刻還飄著鵝毛大雪，秦始皇坐著馬車與扶蘇公乘。披著裘襖，淡淡道：「這幾日，汝可曾看書？」
「扶蘇每日都在看。」
「光看還不夠，還需洞悉其意，以此為鑑。」
「扶蘇明白。」
作為長公子，扶蘇所背負的遠比常人想的沉重。秦始皇又偏偏是極其嚴苛之人，對待扶蘇要求極高。不論扶蘇如何，總會被挑出刺兒來。
「國師這幾日正在寫新的書籍，聽說相當有趣。」
「哦？什麼書？」
「沒說……」
「咳咳，這也的確只有國師才能如此。」
……
……
鵝毛大雪飄飛，宜春宮內唯有名衣著華貴的婦人。膚白貌美，雖有些皺紋卻是風韻猶存。頭梳平髻，還有鳥尾玉笄。著丹紅裙，跪坐在廳前，身後還有婢女看著。
房內炭火熊熊燃燃燒，但還是透著冷意。沒辦法，宮殿比較大，就靠著青銅鼎爐供熱。現在大門還都敞開著，裡面自然是冷的很。
鄭夫人輕輕嘆氣，放下手中的竹簡，看來今日始皇帝又不會來了。昔日成婚之時，二人都還年幼。公室婚姻，大抵皆是為了權利。鄭夫人心中也清楚，自誕下扶蘇後，秦始皇便開始討伐六國。
自扶蘇懂事起，至今未曾再來宜春宮。仔細想來，足足有十餘年的時間。獨留她一人在冰冷的宮中，望著外面白雪皚皚，萬物凋零，鄭夫人又深深的嘆了口氣。
「夫人，該進餔食了……」
「罷了。」
今日扶蘇趕來求見過她，還說要弄什麼火鍋。還說又是國師所為，揚言今日皇帝還會來見她。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她現在已是年老色衰。而且她還患有隱疾，身虛體弱。始皇帝十來年前見過她，結果卻是敗興而歸，自那後她就再也沒見過始皇帝……
扶蘇一片孝心，卻只能是徒勞。鄭夫人很清楚，始皇帝終究是厭惡她了。後宮妃嬪不計其數，而她又是個病秧子，怎會來見她？
「夫人……夫人！」
「陛下來了！」
就在鄭夫人嘆氣的時候，門外婢女便慌裡慌張的跑了進來。
接著，便看到始皇帝大步昂揚的入門。兩旁侍女紛紛叩拜行禮，一個個臉上皆是帶著喜悅。她們也沒想到今天始皇帝真的來宜春宮了……
鄭夫人手上的竹簡落地，這是卷《鄭風》，也是鄭夫人最喜歡的。鄭國早早便已經沒了，她只是單純喜歡其中的詩。呆呆望著始皇帝龍行虎步而入，滿臉呆滯。
她已不記得多少年前見過的始皇帝，只覺得現在秦始皇還是如當年那般神武，舉手投足都帶著至高無上的超然氣質。
可能，這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秦始皇經過這段時間鍛鍊，精氣神的確好了許多。可要說和十幾年前相同，那絕對是誇張了些。
「鄭姬拜上。」
「夫人免禮。」
在之前有妃的說法，為諸侯國君之妾。秦始皇統一六國後，建皇帝皇后稱號。帝祖母曰太皇太后，帝母曰皇太后，嫡妻為皇后，妾皆為夫人。
至於妃則是太子妻子的稱呼，為太子妃。類似於鄭夫人自稱皆為姬，比如說胡亥老娘胡姬。所用姬並非表姓，純粹是美人和自稱之意。
「寢宮過冷了些，汝等便是這般照顧夫人的？！」
秦始皇眉頭一皺，其餘女婢紛紛跪拜認錯。而鄭夫人則是連忙道：「皆是鄭姬所為，與她們無關。」
「那也不可，皆笞刑二十。」
秦始皇這人就這樣，他怎麼著那是他的事情。但鄭夫人是他的夫人，這些女婢絕不能逾越，這是原則問題！
「其實母妃如此，和婢女並無關係。」
扶蘇為長子，便以母妃稱呼鄭夫人。
「和誰有關？」
「與上有關……」
秦始皇臉色頓時一黑，這不是扶蘇頭次衝撞他，扶蘇為人極其有原則。就和淳于越等博士類似，有錯便會站出來當面指出。不過，秦始皇還是命其餘侍衛退下。他自然明白鄭夫人如此的原因，只是找人背鍋而已。
接著，便有專門的圓桌端了進來。
秦始皇面露古怪，「這桌子……似乎有些眼熟。」
「咳咳，是國師贈予扶蘇的。」
這張桌子滿是淳于越的怨念！
蒙毅充其量吃不完打包帶走，再過分點就順些原材料。扶蘇可是連帶著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全給順來了。
講道理，誰見過這種客人？
鄭夫人站在旁邊，不知該怎麼坐。
「來來來，夫人坐朕旁邊。朕告訴你，當初朕偶入桃花源內，便與國師這般進食。說起來倒也有趣熱鬧的很，許久未曾如此，朕也有些懷念。」
「鄭姬不敢……」
「母妃不必介懷，火鍋其實只能如此食。」
接著，扶蘇就如同是海底撈的服務人員。一盤盤切好的肉片和綠菜一一端了上來，還有嶄新的九宮格火鍋。下面還有木炭正在熊熊燃燒，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
「國師曾言，火鍋最適合親朋共食之用。特別是在冬日進食，可驅寒保暖。底下炭火不斷焚燒，便可一邊涮一邊吃。中間的為菌湯，鮮美可口。還有這香辣鍋，母妃現在體弱，勿要進食的好。」
秦始皇捋著鬍鬚，急不可耐。他可是相當喜歡吃辣椒，望著沸騰的香辣鍋，也是非常懷念在泰山山腳下的日子。
「此為毛肚，扶蘇已命人清洗乾淨。只要在中間菌菇中涮上三十息左右便可進食，若是覺得味道淡，還可配上醬料。」
扶蘇一邊說，還一邊幫秦始皇和鄭夫人調配醬料。這年頭孝道極其重要，除開寫到秦律中，秦始皇對這塊看的也很重。當初太后被他憤然遷出甘泉宮，怒不可遏的他禁制任何人為太后求情。
後來有個齊人茅焦告誡他——秦方以天下為事，而大王有遷母太后之名，恐諸侯聞之，由此倍秦也。越是失去過，越是懂得珍惜。
秦始皇的童年並不好，受質於趙，受人欺辱。但是，他的母后對他還算可以。回到秦國當上秦王后，他的母后卻行苟且之事，令公室顏面盡失。他無法行孝，而扶蘇可以。還好，扶蘇的優點便是孝順……
鄭夫人臉上再無鬱結，倒也不全是火鍋的功勞，主要是秦始皇願意親自來離宮。就這麼坐在秦始皇身旁，大有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之感。在無形中，其實也拉近了他們的關係。
「唔，這毛肚的確是清脆爽口。有肉無酒可不行，幫朕倒酒。扶蘇，你這動作快些。堂堂大男兒，怎能如女子慢吞吞的？把這盤毛肚全下進去。」
「父皇有所不知，毛肚不能多煮。三十息，一息不能多，一息不能少。」
扶蘇滿臉認真，要白稷在這，非一拳錘死他不可。
他這就和秦始皇一樣，白稷說百步，那就真的百步。說三十息，那就必須得是三十息。每次涮毛肚，他都會在心中細數。
「唔，說的也是。」
秦始皇又夾了塊羊肉放在辣鍋裡頭，「這羊肉，要涮多久？」
「百息便可。」
「常山，你數著。」
說著，秦始皇把羊肉倒了大半進去。後面蒙常山則是面色不改，認真數著時間。作為特殊訓練過的，哪怕是再好吃他也不會如何。依舊是面色從容，站的筆直。
只是……真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