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車轔轔、馬蕭蕭,浩浩蕩蕩的大軍行進在大道上,掀起的煙塵裡面,一名名威武雄壯的甲士盡皆一臉的肅殺前行。
一面面『齊』字旗幟猙獰招展在塵頭,伴隨著大軍的前進獵獵作響。
大軍的最中間,一輛八匹駿馬拉動的青銅戰車上,齊王建面色憤怒的望著手中的竹簡,低吼一聲:
「楚王果真滅了魯國,真狼子野心!!!」
說話間,齊王建更是憤憤的一拳,砸在車內的案几上,砰的一聲里,案几上的酒觴和果盤盡皆跳起。
他的對面,即墨大夫單梓一身戎裝的虎踞而坐,伸手扶住了即將傾倒的酒觴,面不改色的望著齊王建說道:
「大王何必憤怒,此皆乃意料之中。楚王熊完如此作為,已經等於是公然與秦王嬴稷叫板,大王的心思此刻當放在雒邑之會上。」
單梓冷靜的聲音頓時就將齊王建心中的怒火和擔憂壓了下去,當即就望著單梓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即墨大夫說的是,寡人只是,唉——都是我無用,若我齊國強盛,何須看他國臉色。」
單梓當即抱拳道:「大王何必灰心,我齊國從滅國之邊緣,恢復國力至此,已經殊為不易,今日之蟄伏,以待來日騰飛,此刻這般都乃是過眼雲煙罷了。」
齊國當年被燕國打的就剩下了一座即墨城,可依舊堅持了下來,並且逐漸將燕國侵占的疆域恢復,這已經算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但大爭之世,不進則退,更何況是齊國這樣,此刻縱然有心強盛,也需要時間去堆積底蘊。
可周圍的趙國、魏國、楚國都不會給齊國這樣的時間去積累底蘊,甚至還想著吞併齊國來恢復各自的國力。
尤其是楚國,甚至還表現的咄咄逼人。
想到這裡,單梓的眼底閃過一抹怒色,旋即就對著齊王建說道:「大王心中應當明白,若無之前十萬兒郎血戰不退,楚國定然不會是十萬大軍滅魯,而是陳兵二十萬威逼我齊國。」
齊王建悚然一驚,瞪大了眼眸望著單梓,張口驚叫一聲:「他敢!!!」
但是,話音剛落,齊王建卻是頹然的坐在了座位上,他的心中已經迴轉過來,即墨大夫單梓說的可能是對的。
齊國,此刻在其他六國眼中同樣是一塊肥肉。
只是,上次十萬兒郎死戰不退的事情,足以讓所有的人看清楚齊國的血性,明白無誤的告知所有人一個道理。
想要吞併齊國,他們需要做好血流成河的準備。
嘶!
想到這些,齊王建的頭皮一麻,眼中的瞳孔猛的一縮,此刻才算是完全明白過來,當初君太后為何要向大軍下達那般嚴酷的命令。
「母后,竟然都已經想到了這麼遠……」
齊王建喃喃一聲,雙眼之中震驚、震撼、難以置信之色依次閃過,最終卻是『咕』的一聲吞了吞口水,猛然間意識到此次雒邑之會,即便是按照君太后所言照做,他也需要面對超出了想像之中的壓力。
一瞬間,齊王建就不自然的摩挲起了自己的膝蓋,面上露出了緊張之色。
見此一幕,當面的即墨大夫單梓一眼就明白了過來,當即抬手說道:「大王無需緊張,一切都按照君太后所言那般即可。無論秦國提出任何的要求,我齊國是萬萬不可答應。」
說道這裡,即墨大夫單梓神色猛的一厲,語氣肅殺的說道:「我齊國此刻已經被楚國逼到了絕境,我等完全沒有了退路,任何的軟弱都會招致楚王熊完的窺伺,屆時我齊國不光要面對秦國,更要面對咄咄逼人的楚國。」
齊王建聞言心頭一凜,根本就不用任何的人說下去,他就已經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危機洶湧而來,雞皮疙瘩都泛起了一身,整個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他到底不是笨蛋,完全明白此刻的即墨大夫單梓的話語,並不是危言聳聽,完全是隨時可能發生的事情。
齊國。
齊國!
瞬間,齊王建的眼底爆出了一團精光,握緊了抓著膝蓋的拳頭,目視面前的即墨大夫單梓說道:「此行,我絕對不會屈服於秦國嬴稷與楚王熊完之淫威。定然不墜我齊國威風!」
一路行來,齊王建親眼看到的越多,心中明白的道理也就越多,整個人更是快速的成熟了起來。
為人處世的方式越加的向著一國之君的方向靠攏。
單梓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更是湧出了無盡的欣慰,齊王建只要經過雒邑之盟,返回齊國就是一個合格的齊王。
當即,單梓眼底精光一閃,面上的神情也變得肅然,朝著齊王建說道:「大王,雒邑之會,你無需擔憂,雒邑之會即是我齊國之危難,可也是我齊國崛起之機遇。」
「此話,當真?」齊王建一怔,整個人當即就抖擻了精神,連忙抓著面前的案幾詢問道:「機遇從何而來?」
單梓當即回稟道:「楚王熊完此次滅魯國太過於霸道,他越是威逼五國,五國越不會與他齊心,即便是表面應和,暗地裡定然向我齊國靠攏!五王又豈是屈居人下之輩,楚國今日可以滅了魯國,他日一樣可以滅了他們,他們絕不會不防。但是我齊國不同……」
說道這裡,單梓頓了頓,等到齊王建將這些話語想通之後,方才繼續說道:
「我齊國國力未曾恢復鼎盛,趙、韓、魏、燕四國皆知,不懼我齊國吞併其國。然則吾等五國國力衰弱,根本無法單獨面對楚國,此刻唯有我齊國國力尚存,唯有向著齊國靠攏才可以合力抱團生存下去。」
嘶!
驟然聽到這話語,齊王建身軀一震,頭皮一緊,雙眼豁然大睜,眼底似乎有一道閃電閃過。
他不是笨蛋,即墨大夫單梓說的如此清楚,他那裡還不明白,旋即就拍著面前的案幾,興奮的說道:
「是極、是極!上卿所言極是,所言極是啊!!!寡人知道怎麼做了!」
說話間,齊王建面上的神情無比的堅定和鄭重,雙眼之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堅定,這一刻的信念絕對是無比的堅定。
見此一幕,即墨大夫單梓不由的點了點頭。
他也不指望齊王建能做到更好的地步,只要能夠直面秦王嬴稷和楚王熊完的威逼而不倒,此行雒邑之會,齊國就已經達到了目的。
霎時間,即墨大夫眼底精光一閃,掀開車架上的鏈子,朝著外面的衛士詢問道:「還有多久就能到雒邑?」
戰車的車轅上,一名身材精瘦的持戟衛士猛的轉身回答道:「稟告即墨大夫,還有二十多個時辰的時間就能抵達雒邑。」
話音剛落,單梓眉頭一挑,猛的一咬牙看了看齊王建,旋即轉身對著持戟的衛士吩咐道:「傳令大軍,加速前進,明日之前天亮之前,大王王駕必須抵達雒邑城池。」
單梓記得十分清楚,明日就是秦王嬴稷約定的會盟之日,他們絕對不能遲到。
持戟衛士遲疑一瞬,旋即便聲音洪亮的嘶吼道:「諾!」
言罷,單梓就退回了車架內,而外面的持戟衛士則是將單梓的命令當即就傳達了下去。
「大王有令,加速前進!」
「大王有令,加速前進!!」
一道道厲吼的聲音里,大軍之中的層層將領們當即就將齊王建的命令傳遞了下去,綿延四五里的大軍漸漸的開始了加速。
轟隆隆!
轟隆隆!
轟鳴的震顫之中,捲動的煙塵逐漸的沖霄而起,兵器和鎧甲碰撞發出的鏗鏘聲越加的響亮。
一道道戰馬的長嘶聲里,萬餘人的大軍宛如咆哮的長龍一樣向著雒邑方向轟鳴而去,掀起的煙塵沖霄而起。
當年萬乘之國的氣勢仿佛在這一刻逐漸的復甦……
……
與此同時。
韓國、都城新鄭。
寂靜的王宮大殿內,韓王然面無表情的望著下面安座的黑袍人,冷冷清清的大殿內除了兩人之外再也沒有其餘的任何人,冷清異常。
沉默。
沉默了很久很久。
韓王然深吸了一口氣,猛的從王座上站起來,身上的王袍舒展的一瞬間,冰冷的聲音響徹大殿:「寡人就在信你一次,這一次若是列國再不能齊心的話,天下必歸於秦,汝等縱橫之人,定然同樣死無葬身之地!」
冷酷的話語宛如三九寒冬里的寒風,讓人忍不住心頭一寒,雞皮疙瘩泛起。
下面安座的黑袍人卻是毫不所動,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一樣,動也不動的做在座位上,若不是胸膛還有的起伏,幾類死人。
但是,上面的韓王然卻是知道,那人非但活著,還活的好好的,甚至說不定比他這個韓王,乃至其餘的六王都活的要長。
「鼠輩!!!」韓王然的眼底閃過一道寒光,心中有些咬牙切齒的嘶吼一聲,但是此刻卻是不得不依賴對方的縱橫之術,保全韓國,對抗秦國。
這對於一國之君簡直就是恥辱,但是此刻除了依賴對方,卻已經全無辦法。
韓國距離秦國太近了。
秦國這樣的虎狼只要一張嘴,舌頭一卷就能將韓國吞滅。
正想到此處,下面安座的黑袍人長處了一口氣,像是剛活過來,又像是剛睡醒一樣,但是口中的話語卻是異常的鏗鏘。
「大王放心便是,這一次必不讓秦王嬴稷等人活著離開雒邑。到了這個時候,已經不是我縱橫一脈的事情了,秦國若是統一天下,焉有百家存身之地!!!」
說話間,黑袍之人猛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鐵靴猛的踏過面前的案幾,步伐鏗鏘的向著大殿外面走去。
「百家之中,縱然有些蠢人,然則今時今日,留給他們的選擇已經不多了……」
吱呀呀的聲音里,緊閉的大門漸漸打開,外面的天光瞬間沿著洞開的門扉照耀了進來,讓正走到門口的黑袍人宛如站在了生與死的界限般陰晴不定。
「秦若統一天下,你等不過是失去了權利和王位,但汝等依舊可以求饒,可以哭泣,可以慘叫,可吾等百家之人卻將會徹底失去說話的聲音。」
說話間,黑白分明的眼眸毫不避諱的望向了天上的太陽,灼熱的天光直接刺痛了眼眸,刺激的兩行眼淚流淌了下來。
但是,黑袍人屹立在門邊卻是動也不動,看的後方的韓王然目光一縮,正此時靜立的黑袍人猛的踏出了宮殿,同時間鏗鏘的話語在殿內炸響。
「萬馬齊喑的世界,只有死人才會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