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壽春。
王宮大殿內,楚王熊完大馬金刀的距坐在上首的王座上,雙手攏在衣袖之中,一臉倨傲俯瞰著殿下眾臣。
「哼!交代?」
「寡人何須給他交代?」
「他姬延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算是個什麼東西,還敢問寡人要交代!!」
豪橫的話語在殿內響起,帷幕隨風發出了叮叮噹噹的清脆聲音,但是殿內的一眾臣子們卻是全都低著頭顱,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
整個大殿內的氣氛略顯的壓抑和沉悶。
站在上首的楚國丞相皺了皺眉頭,旋即實在是忍不住站了出來,雙手朝著熊完一拜,旋即說道:「大王,此刻秦國鋒芒正盛,還是需要周國這面旗幟頂在前面,此時此刻還是對周王保持恭敬的好。」
熊完聽到這話,當即面色就是一沉,心中生出了煩躁之意,距坐在王座上的身軀動了動,繃著面龐盯向了下面的丞相熊彌。
「丞相何必長秦國志氣,滅我楚國威風!!!」
熊彌聞言一怔,旋即苦笑,楚國還有什麼威風,故都都被白起攻破,此刻在秦國的眼裡哪還有什麼威風。
而他心中也十分清楚。
熊完若不是畏懼秦國鋒芒,也根本就不會將都城轉到如今的壽春。
但是,這樣的話語,熊彌即便是心中清楚,也不會說出口,以免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當下也只能順著熊完的話語說道:
「是老臣失言了。」
熊完見此,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不悅壓下,轉頭望著殿內所有的人說道:「秦王嬴稷邀六王前往雒邑會盟,你等說說,本王是去還是不去?」
話語在殿內迴蕩,眾臣聞言當即就在殿下議論了起來,嗡嗡嗡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熊完張口打了一個呵欠,眼底卻是閃過一絲陰沉之色,他心中並不像是外面表現的這樣粗豪。
他也知道此刻對於周國應當保持恭敬,秦國狼子野心已經是路人皆知,越是這樣的時候,越是需要一面旗幟將六國的力量團結在一起。
原本他指望的是春申君黃歇率領十萬兵馬擊潰秦軍,大漲楚國威嚴,藉此名聲大振,讓楚國重新回到霸主之位。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出征的十萬大軍不光全軍覆沒,就是他的老師黃歇和大將項燕都沒有了消息。
這讓熊完的心中湧出了不安,面對秦國更是感覺沒有底氣。
但是,他的心中清楚,他其實有著充足的底氣面對秦國。
他的楚國此刻疆域龐大,人口更是勝過秦國數籌不止,麾下更是還有帶甲五十萬眾,武庫之中的兵甲更是遠遠的超出六國。
可對陣秦國,不知道為何就是沒有贏。
先有白起攻破郢都,這才過了幾年時間,十萬楚軍又全軍覆沒在了趙國。
「難!難!難!!!」
熊完一想到這裡不禁就一陣頭大,而此刻殿下群臣們議論的嗡嗡聲也徹底的大了起來,讓熊完眉頭一皺,心中的煩躁猛的升起,張口厲喝一聲:
「夠了!」
霎時間,整座大殿內的聲音戛然而止,所有的人全都望向了上首的熊完,旋即又猛的將頭低下。
大殿內瞬間變得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說話,全都屏住了呼吸。
風吹進來。
殿內的帷幔鼓盪,燭台發出了叮叮噹噹的輕碰聲,整個大殿內的氣氛瞬間壓抑。
「你們商量了這麼久,難道就沒有一個肯定的答案嗎?」熊完雙眼掃過下面的眾臣,皺著眉頭沉聲問道:「現在誰來告訴寡人,這雒邑會盟,我楚國去還是不去?」
說話間,熊完整個人頓時正襟危坐起來,雙手撐著面前的案幾,俯瞰向了最前面的丞相。
熊彌見狀,當即就上前一步,沉聲說道:「大王當知曉,秦王嬴稷選在雒邑會盟,分明就是要確立秦國的霸主地位,甚至是會將九鼎搬回秦國。」
「他敢!!!」熊完猛的一拍案幾,整個人怒不可遏的吼道:「我楚國坐擁兩州之地,都沒有這樣的打算,他秦國如何就這般放肆,寡人絕不會同意。」
此話一落,下方群臣之中當即就響起了一陣叫好聲。
但是,丞相熊彌卻是沉著面龐說道:「可是,大王是否想好了?若是嬴稷強行要將九鼎搬回秦國,我楚國拿什麼阻止?」
這一下,別說是將楚王熊完給問住了,同時也將方才殿內吼叫的那批人給問住了。
拿什麼阻止?
自然是拿兵馬阻止。
可問題是,楚國即便是兵甲多於秦國,但是要繼續與秦國征戰的話?
霎時間,大殿內的楚國君臣齊齊的皺起了眉頭。
熊完猛的捏緊了拳頭,抬頭望著熊彌說道:「其餘五國定然也不會同意,必然也會阻止……」
「大王,我楚國若是不出兵,其餘五國哪裡來的膽子敢站出來阻止秦國?」熊彌根本就不等熊完的話語說完,直接打斷了熊完的話語。
說到這裡,熊彌頓了頓,接著繼續說道:
「趙國一戰元氣大傷,國內士氣低迷,此刻既要防備匈奴趁機南下搶掠,更是要防備燕、齊、魏三國趁火打劫,縱然心有餘,但力不足。更何況趙王丹身死邯鄲,趙國太子去不去雒邑會盟都是未知。」
「韓國小國寡民,此刻舉國驚懼秦人東出函谷,韓王然做個守戶之犬都畏畏縮縮,雒邑會盟哪有膽子面對嬴稷,更不要說站出來反對嬴稷。雒邑之會,此遼說不得第一個站出來支持嬴稷。」
「如此首鼠兩端之人,大王若去,第一時間就斬了此遼,必震我大楚聲威。」
熊彌殺氣騰騰的話語將眾臣都驚的頭皮一麻,齊齊的轉頭望向了他,大氣都不敢出,絲毫不明白,熊彌為何這個時候變得如此好殺。
就是上面的楚王熊完也是一怔,旋即沉吟一番,滿是肅然的點了點頭,沉聲說道:「相國之言,乃謀國之言。」
若真到了那個時候,韓國必定就要徹底倒向秦國,殺韓王然雖然結仇韓國,可卻同樣讓韓國畏懼楚國,更是會立威魏國和齊國。
魏國和齊國縱然畏懼秦國,可是他楚國此刻卻才是正的和兩國接壤,才是魏、齊兩國真正需要敬畏的人。
可魏國和齊國就未必真的有膽子得罪秦國?
似乎是想到了熊完心中所慮。
下方,丞相熊彌抖了抖衣袖,面色依舊肅然的說道:「魏王雖不是短視無謀之人,只是魏國國力衰落,其絕不敢明言反對嬴稷,自然也不會支持大王就是。」
「至於齊國?」說道這裡,熊彌皺了皺眉頭。
「如何?」熊完連忙追問一聲。
熊彌沉吟片刻,旋即抬頭說道:「齊國之大權這麼多年都操縱在君太后手中,其人雖為女子,然則不輸男兒半分。若其前往雒邑定然會旗幟鮮明的支持大王,只是……」
熊彌說道這裡頓了頓,搖了搖頭接著說道:
「只是雒邑之會,君太后如何能往?定然是其子齊王建前往,其人才能平庸,長期置於其母羽翼之下,人雖純孝,可卻不是果敢健強之人,縱然君太后有交代,臣恐其到時攝於嬴稷凶威,定然唯唯諾諾。」
齊王建唯唯諾諾也就罷了,關鍵齊王建代表的齊國,此刻在六國之中實力反而走到了前列。
甚至此刻趙國一蹶不振、魏國國力衰微的情況下,休養多年的齊國反倒顯得有些實力。
眾臣齊齊傻眼,就是上首的楚王熊完也是一怔。
此刻,經過了丞相熊彌的話語之後,所有人全都看清楚了此刻的局勢。
楚王熊彌更是緩緩的從座位上站起來,望著下面群臣說道:
「雒邑之會,竟只是我與嬴稷兩人爭鋒!!!」
局勢變化的太快,楚王熊完完全沒有想到,做夢都想領袖群論的日子,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以這樣的方式到來了。
更是不得不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