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章 試探

  咸陽,呂府。

  任誰也想不到,堂堂大秦吏部尚書家中,竟是樸素至極。

  沒有雕樑畫棟,也沒有珍貴擺件。

  書房之中,不過只是普通木頭做的家具,一桌兩椅一軟塌。

  書架之上滿滿的書籍,都被翻得有了毛邊。

  可以看得出來,這裡的主人極為喜歡讀書。

  一個看起來有些蒼老的中年人,坐在火爐旁,靜靜的等待著茶水燒開。

  即便火爐上烤著的,不過是兩顆大棗,他也是十分心滿意足。

  很快,書房門被推開,一個圓滾滾的胖子快步走了過來,毫不見外的一屁股坐在了旁邊,嗔怪道:

  「呂大人,您這也忒小氣了一下?

  我這好不容易過來一趟,你就如此招待的?」

  呂產不由哈哈笑道:

  「韓指揮使,下官家貧,這等茶水已經喝的習慣。

  您平日大魚大肉也應吃膩了,不妨嘗嘗這清茶?」

  韓仲笑吟吟的看著呂產,那胖的幾乎看不到的眼睛裡,冒著幾縷精光。

  自從天下大定之後,承蒙首相大人關照,沒有給自己安排閒職,而是擔任起了關中錦衣衛指揮使。

  如此大恩大德,令韓仲感動不已,發誓要為大秦,為是皇帝陛下,為首相大人效死。

  當然,這話也就能聽聽,反正秦風是不信的。

  之所以重用韓仲,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會有同黨,而且把柄十分之巨大,絕對不會有不忠誠的事情發生。

  畢竟曾經可是叛軍聯盟的領袖啊!

  而且是不是臥底這件事情,還不是僅憑秦風的一張嘴?

  反正朝堂上下,沒一個看得上韓仲。

  若不是因為秦風淫威太重,早就給他攆回鄉下老家了。

  但是任誰都沒想到,他竟是跟呂產攪和在了一起,甚至看起來關係還不錯。

  韓仲上下打量著呂產,不由感嘆道:

  「我說你小子,明明很年輕啊,怎麼一副老成的模樣?」

  呂產笑吟吟道: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我既然貴為吏部尚書,自然是老成一些好啊。

  如此一來,也能聽我的不是?

  若是一個三十三歲的毛頭小子,恐怕就沒人理嘍!」

  韓仲嘆了口氣道:

  「你呀,這麼拼我也能理解,畢竟外戚這個名號,不好擔著啊。

  即便太子妃賢明,你乾的也很好,但總還是有人說閒話的。」

  呂產輕輕搖頭,指著自己的胸口,淡淡說道:

  「問心無愧。」

  韓仲站起身來,四下打量著呂產的書房,感嘆道:

  「你就沒有想過功成身退?六部尚書之一,足以讓你光宗耀祖了。

  如今外邊叫囂要懲治外戚的口號可是喊得越來越響了。

  你就不怕哪天,給你清算了?」

  呂產無奈的一攤手道:

  「一幫烏合之眾罷了,有本事他們先清算首相大人啊?

  而且這官位,乃是我靠著自己的本事掙來的。

  十五年勤勤懇懇,考評皆為上上之選。

  總不能因為我姐是太子妃,我就要避嫌離去吧?」

  眼見如此,韓仲也不就不說話了。

  茶水「咕嘟」「咕嘟」開始溢出,呂產連忙將烤好的大棗放進去。

  再次煮了一會後,便將茶水倒入茶盞之中,示意韓仲品嘗。

  

  韓仲多少有點抗拒,畢竟自己從來都是山珍海味,喝的也都是西域送過來的冰鎮葡萄釀。

  對於這等的粗茶,毫無興趣可言。

  但他也不好駁了呂產的面子,便輕輕呷了一口。

  可沒想到的是,入口淡淡的清苦,很快便被清甜所蓋過。

  韓仲頓時驚訝道:

  「這味道可以呀!」

  呂產點點頭,笑道:

  「這茶水,便如同一個人的一生。

  一開始是苦的,但很快就會變得甘甜。」

  韓仲想了想自己的經歷,撇撇嘴道:

  「不敢苟同,而且你小子也不是這麼個過程啊?

  你小的時候,本來應該能過上好日子。

  結果你爹太拼了,家中只剩下你自己。

  你姑姑也沒有給你多少資源,你只能靠著自己的努力。

  如今,你好不容易吃了十五年的苦,從窮鄉僻壤爬到咸陽。

  可現在又過起了這等清貧的日子,這是為何呢?」

  呂產輕輕啜著茶水,緩緩說道: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你可能不知道,現在的一切,是我曾經都不曾擁有的。」

  韓仲突然變得咄咄逼人起來,他微微眯起眼睛,站起身來,沉聲道:

  「可是大秦奉行高薪養廉,吏部尚書的俸祿,足夠你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了。

  你現在這幅樣子,錢去哪兒了呢?

  還是說,你在作秀?故意做給別人看?」

  呂產聞言,不由的啞然失笑:

  「錢去哪兒了?捐給贍養院了,那裡的老人與孩子,更需要這些錢。

  至於是不是作秀?我已經如此做了十五年。

  若是做一輩子,豈不是就成了真的?」

  說著,他再次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滿臉淡然道:

  「問心無愧。」

  韓仲沉默半晌,咧嘴一笑,一屁股坐下。

  而後豎起大拇指,讚嘆道:

  「牛逼!我服了!

  說實話,太子妃有你這樣的侄子,真是太幸運了。

  古往今來,那些囂張跋扈的外戚,才是定時炸彈啊!」

  呂產笑吟吟道:

  「是啊,既然是太子妃的侄子,我才更要德才兼備。

  我姑姑乃是大善人,見不得民生疾苦,宮中一應用度,都是節儉著來。

  還拿節省下來的錢財,接濟贍養院。

  有如此的榜樣在前,我呂產怎能做不忍之事呢?」

  說著,呂產低下頭,喝著杯中的茶水,似是很享受。

  「老呂死了。」

  突然,韓仲開口說道,他甚至補充道:

  「死的很慘。」

  呂產絲毫沒有過多的反應,他依舊是小口呷著茶水,而後淡淡問道:

  「老呂?誰啊?跟我呂氏有關係?」

  韓仲咧嘴一笑:

  「沒有,只是一個從鐵鷹銳士之中退下來的老兵罷了。

  誰能想到,本應忠誠於大秦的人,竟是做了叛賊?

  這人吶,一旦走錯了一步,就要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世世代代不得翻身了!」

  說完,韓仲便朝著外邊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

  「改日再來叨擾,還有公務,走了。」

  呂產站起身來,面色如常:

  「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