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推移,天色漸漸變得昏暗,而咸陽城裡的對峙也從白天對峙到了傍晚。
儘管唐舉之一方占有絕對優勢,但王翦方因為出其不意的操作,一點也不遑多讓。
而整個咸陽城,也因為他們的對峙,變得十分壓抑。
百姓們在惶恐不安中,迎來了更惶恐不安的黑暗。
這是秦國自嬴政登位以來,堪比嫪毐叛亂的奪權大事。
現在,他們無比懷戀那個平息叛亂,將秦國帶到從未有過的高度的男人。
可惜那個男人已經離他們遠去,再也回不來了。
無數老秦人關上房門,在家中暗自哭泣,不少婦孺更是跪在地上,朝著驪山陵方向祈禱,希望那個男人能保佑他們,度過這次危機。
「老將軍,驪山那邊應該結束了,等下咸陽會更熱鬧,你敢引涇水淹咸陽嗎?」
唐舉之抬頭看了看天上若隱若現的星星,似笑非笑地看著王翦說道。
王翦神色淡然,不置可否地道:「唐先生神機妙算,想來應該瞞不了唐先生。」
「呵呵.」
唐舉之淡淡一笑,然後扭頭看向身後的黑袍中年,道:「許負和魏先生抓住那個秦王昊之人了嗎?」
「這」
黑袍中年遲疑了一下,搖頭道:「暫時還沒有消息。」
「看來,許負和魏先生出手也不行啊!」
唐舉之戲謔一嘆,正準備下令,忽地聽一名將領朝他吶喊:「唐先生!快看!」
只見昏暗的天空下,一柱粗大的狼煙直從六國宮殿群方向,孤峰升起,煙柱根部騰躍的火光,在夜色下格外明亮,猶如清晰在眼前。
「那是什麼地方?」
唐舉之皺眉問道。
黑袍中年眯著眼睛打量了一眼,道:「據在下來看,應該是嬴政復建的六國宮殿群!」
「六國宮殿群?」
唐舉之愣了一下,皺眉問道:「如果老夫沒記錯,秦王昊的楚南閣就在那邊,莫非是許負和魏先生點的火?目的是為了逼出秦王昊之人?」
「唐先生有所不知。」
黑袍中年神色凝重地指點道:「此乃狼煙,自古以來便是兵事傳遞警訊的手段。但有軍隊駐紮處,見狼煙必來馳援。今狼煙起於六國宮殿群,而楚南閣下又有地道,分明是秦王昊的人已經從地道攻進咸陽了,他在召兵裡應外合!」
「哦?」
唐舉之眉毛一挑,不禁調侃起來:「狼煙是燒狼糞的,狼糞是狼屎啊!狼糞曬乾,再輔助一些乾柴才能燒出狼煙,趙昊竟燒狼糞,莫非他去匈奴是撿狼糞的?好笑好笑!沒看出小子還有這喜好,看來嬴政得好好查查,是不是他親兒子!都說龍生龍鳳生鳳,嬴政是龍,怎麼能生出愛吃屎的狗兒子呢.」
「唐舉之!」
公子良終於忍不住吼了一聲。
「喊什麼喊什麼?知道!」
唐舉之有些好笑地看向公子良:「你是嬴政的親兒子,老夫知道,可惜也不是龍,頂多算條蟲,哦,還是條殘蟲.」
「混蛋!我要殺了你!」
公子良聽到唐舉之的侮辱,氣得跳腳。
但一旁的王翦卻制止了他,冷冷注視著唐舉之道:「你似乎一點也不擔心秦王昊攻進咸陽?」
「老夫等的就是他,有何懼之?」
「這麼說來,你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幫岐山君爭位,而是為你自己?」
「也不能這麼說。」唐舉之笑著搖了搖頭,然後肅色道:「老夫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將你們拉入歷史的正軌,你們現在已經嚴重偏離了歷史。」
「雖然你們不知道此事會帶來什麼後果,但沒關係,只要解決了趙昊,一切都將結束!」
王翦:「.」
公子良:「.」
兩人互相對視,皆是不語。
隔了片刻,才聽一旁的崔意如小心翼翼地問道:「聽你這麼說,是秦王昊改變了歷史?」
「呵呵.」
唐舉之抬頭看了崔意如一眼,然後似笑非笑地道:
「若非趙昊,大秦能變成今日之大秦?你們不妨仔細想想,大秦是從什麼時候改變的?這在大秦歷史上,亦或是三代歷史上,有沒有過這樣的改變?」
「.」
唐舉之拋出的靈魂三問,直震得王翦等人頭皮發麻。
倒不是他們被唐舉之的靈魂三問忽悠得不清,而是唐舉之提出的問題,都敲在了他們的心坎上。
正如唐舉之說的那般,大秦之所以變成今日之大秦,跟趙昊脫不了一點關係。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沒有趙昊,歷史仍會如此嗎?
照道理當然是完全兩回事,至少大秦不會這麼快統一南海,覆滅匈奴。
沒有趙昊,可能會統一南海,但覆滅匈奴,怕是很難成功。
或者說秦國統一六國後,以始皇帝的雄才大略,也有能力統一南海,而且統一南海付出的代價,絕對不會比現在小。
那麼,統一南海之後,秦國還有能力覆滅匈奴嗎?
或許這裡的大部份人都相信秦國有這個能力,但唯獨一個人,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秦國統一南海之後,絕對沒有能力覆滅匈奴。
而這個人也不是別人,正是為大秦統一六國的老將軍王翦。
當初他第一次返回咸陽,跟嬴政商量統一南海之事,就是趙昊阻止的他,並告訴他和嬴政,不要輕視南海蠻越,當心全軍覆沒。
後來他和嬴政聽從了趙昊的建議,改變了既定策略,這才避免了數十萬老秦人,客死異鄉的悲劇。
至於再後來的趙陀、任囂叛亂,以及統一南海,完全是趙昊一手導演的大戲,跟他和嬴政都沒有多少關係。
也正因為如此,他在聽到唐舉之的話後,才不由一陣頭皮發麻。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你所謂的歷史正軌,沒有秦王昊此人嗎?」王翦罕見地朝唐舉之問了一個關於趙昊的問題。
公子良聞言,頓時不樂意了:「老將軍休要聽他妖言惑眾!」
唐舉之詭秘一笑:「在老夫熟知的歷史中,根本沒有秦王昊此人,甚至連王爵,都沒有在秦國的歷史中出現過」
「荒唐!」
還沒有等唐舉之把話說完,公子良就嗤之以鼻地打斷了他:「照你這麼說,我父皇沒有我昊弟這個兒子?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宮中有我昊弟出生的記錄,這難道也有假?這難道不是歷史的一部分?」
「沒錯!本將在宮中當職的時候,是看著秦王昊長大的,怎麼可能沒有秦王昊此人!」崔仲牟隨聲附和道。
他當年還沒隨王翦攻伐六國的時候,是宮中一名禁軍郎將,主要負責守護蘭池宮。
在始皇帝沒有修建六國宮殿群之前,始皇帝的兒子們,大多都居住在蘭池宮附近。
趙昊是始皇帝的兒子,這可一點也不假,因為他確實是看著趙昊長大的。
但唐舉之聽到他的話,卻是啞然一笑:「老夫可從未說過,歷史上沒有趙昊此人,老夫說的是,沒有秦王昊此人,這兩者可有天大的區別。」
說完,又扭頭看向王翦,意味深長地道:「老將軍在歷史上,已經是個死人了,不是麼?」
「你!」
王翦瞳孔猛地一縮,立時渾身冷汗。
在這一瞬間,他已經知道唐舉之說的是真的了。
因為若不是趙昊,他已經死在了南海。
那麼,唐舉之為什麼說歷史上沒有秦王昊此人呢?
莫非有人刪除了秦王昊在歷史上留下的痕跡?
如果是這樣,誰又能做到此事呢?
想到此處,王翦更是汗流浹背。
能做到此事的人,除了始皇帝,怕就只有大秦新君。
如果趙昊最終沒有坐上皇位,那新君多半是胡亥,或者公子高。
以胡亥和公子高的性格,絕對不會讓趙昊這個權傾朝野的秦王,動搖他們的寶座。
也就是說,趙昊會死?
這怎麼可能!
陛下不是還活著嗎?怎麼可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難道陛下也鬥不過這個唐舉之嗎?!
難道歷史真的不能被改變嗎?
眼見王翦的臉色陰沉不定,唐舉之嘴角勾起一抹奸計得逞的笑容,轉瞬即逝,然後再次意味深長地道:「想來,老將軍已經明白了,你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沒有人可以改變歷史。縱使歷史偏離了原來的軌道,也會重新修正。」
「而老夫。」
說著,頓了頓,又義正言辭地道:「就是那個修正歷史的天選之人!你們臣服老夫,就是順應天命,反之,則是逆天而行。勿以言之不預也!」
話音落點,包括王翦在內的眾將,全部陷入了沉默。
公子良雖然一直都對唐舉之的話嗤之以鼻,但也聽得牙痒痒,心中不免惶恐萬分,偏是一籌莫展。
「怎麼辦,連老將軍他們都被這妖人唬住了?」
「昊弟,你快來收拾這妖人吧,為兄這邊恐怕有些不妙啊」
就在公子良對咸陽發生的事,大感不妙的同時。
咸陽城外,喊殺四起,火光沖天。
隴西軍的騎兵如潮水一般從東邊包抄過來,先將軍旗大書一個斗大的『王』字,一望而知,這絕對是精銳鐵騎無疑。
下一刻,幾支怪異的飛騎也如潮水一般,將咸陽出城的各個要道,圍得水泄不通。
「風!」
「風!」
「大風!」
伴隨著一陣陣沉悶的鼓點,還有吶喊聲,一隊隊身穿鐵甲的秦軍步兵,弩兵,火槍兵,踩著沉悶的腳步聲,繼續向著城門方向靠近。
咸陽城門上的守將,看到如此浩大的場面,整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禁扭頭朝身旁的副將道:「這是誰的軍隊?怎麼這麼多人?他們從哪來的?」
一連三個問題,不僅這名副將無從回答,就連他身後的其他將領,都面面相覷。
他們都是公子高以大秦朝廷的名義,從各郡縣調來的郡縣兵,對京師兵,乃至邊軍,並不是很熟悉。
特別是這支秦軍身穿的盔甲,並非秦軍傳統的黑甲,而是由鋼鐵打造的板甲。
這種板甲,在昏昏沉沉的夜色中,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還有沖天的殺氣,格外鮮明。
而在這支秦軍的最中央,兩匹白色的駿馬,並排而行,雖然看不清他們的臉,但絕對是這支軍隊的主將無疑。
卻聽騎在白馬上的王賁曬笑著吶喊:「投降吧兄弟,外面全是陛下的人!」
「這」
守城將領聽到王賁的聲音,滿臉莫名其妙。
陛下?
哪個陛下?
在他的認知里,始皇帝已經死了,新君還沒有即位,根本沒有所謂的『陛下』。
但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驪山陵方向又傳來一陣馬蹄聲。
他抬眼看去,只見渭水沿岸火光點點,猶如星辰。
完了!
全完了!
城門上的將士看到這支秦軍還有援軍,心頭一陣冰涼。
儘管他們依舊不知道這支秦軍是哪個『陛下』的人,但如此多的軍隊,他們肯定是守不住城門的。
而就在他們陷入絕望之際,很快又有人發現,那支援軍並非秦軍,連忙高喊:「是匈奴軍!匈奴人殺到咸陽了!」
嘩!
全場譁然!
有人震驚得頭皮發麻。
有人下意識拔出佩劍。
有人甚至期待著看一場好戲。
如果城下這支秦軍與匈奴軍打起來,他們說不定能夠漁翁得利。
可是,事情並沒有按照他們想像的那樣發生。
只見一隊隊有別於秦軍的匈奴騎兵,在靠近城下那支秦軍之前,就停止了行進,兩方兵馬涇渭分明,沒有任何肅殺之氣,甚至和諧無比。
而在他們中間,以『王』旗為分界線,很快便讓出了一條大道。
這時,以王賁、李信為首的隴西將領,正滿臉灰塵的沖向嬴政、趙昊的馬隊。
「末將王賁(李信),參見陛下!」
王賁與李信還沒見到嬴政本人,就朝馬隊那邊呼喊。
「兩位將軍免禮!」
嬴政淡淡一笑,波瀾不驚。
王賁與李信渾身一顫,當即愣在原地,老淚縱橫。
是陛下的聲音!
陛下真的還活著!
這不是夢!
「陛下.」
王賁、李信一聲哽咽,身後眾將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朝嬴政行禮:「臣等恭迎始皇,君臨天下——」
隨著眾將的話音落下,十萬隴西軍紛紛下馬,朝著嬴政單膝跪地,齊聲高喊。
「恭迎始皇!君臨天下!」
「恭迎始皇!君臨天下!」
「恭迎始皇!君臨天下!」
轟!
站在城牆上觀望的咸陽守將與士兵,如遭雷擊,腦袋一片空白。
雙腿還有雙手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臥槽!
是始皇陛下!
始皇陛下居然還活著!?
此時,身處這群守城將士後方的一名不起眼的小兵,臉色『唰』的一下全白了,然後驚疑不定地看了眼皇宮方向,悄悄後退兩步,消失在了城門之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