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所擔憂的人心動搖並沒有發生。☜🍪 ➅❾ѕн𝓤Ж.Cσ๓ ♣💝
今天所殺的都是平日裡行兇作惡之徒,早已激起了民憤。
他們一死,野人非但不怕反而拍手稱快。
「先生。」
扶蘇獲得了麾下野人的一致讚譽後,喜氣洋洋地回來。
結果未及近前,就發現了勢頭不對。
「殿下,您總算回來了。」
「快走,陛下召您入宮。」
趙崇急切地催促道。
「朝中出什麼事了?」
扶蘇的心提了起來,神色肅然地問道。
「殿下,我來跟你說吧。」
陳慶招招手,與他一起坐上馬車。
「舉凡歷朝歷代,不臣逆賊想要興風作浪之前,總要給自己尋一個籍口。」
「對外講究一個師出有名,對內則是蠱惑人心、樹立威信。」
「依微臣所見,從無例外。」
扶蘇驚駭地問道:「又有人造謠惑眾?」
陳慶點點頭:「東郡天降隕石,上書……」
趙崇重重地咳嗽了兩聲,止住他的話頭。
「到了宮中您就知道了。」
陳慶無奈地嘆了口氣。
對我一個後世之人來講,都是老花樣,沒什麼新奇,有何不可言之處?
史記所載,秦亡之前有三樁凶兆。
一為熒惑守心,二為天降隕石,三為玉璧重現。
反正陳慶沒聽說過什麼熒惑守心。
又或者天象真的發生了,但僅僅在偏遠之地的民間流傳。
京畿重地查禁甚嚴,故此沒有傳播過來。
至於天降隕石嘛……
司馬遷他老人家是這麼記載的——有墜星下東郡,至地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
以前翻書時沒感覺,但此時的陳慶對其抱有十二分的懷疑。
黔首根本不識字啊!
他怎麼在隕石上刻字?
司馬遷他老人家不知道嗎?
肯定知道啊!
但他能怎麼說?
天下是漢家的天下,刻字的要不然是『推翻暴秦的先行者』,要不然是一道舉旗造反的同袍,甚至有可能是大漢的開國功臣。
他但凡有一字不敬,那就是立場不正確,非得落得個身死族滅不可。
史記中的描述和用詞,司馬遷拿捏得可謂恰到好處。
秦亡之前的凶兆,那必定是神秘詭異的,信與不信任君評判。
陳慶吳廣的魚腹藏書、野狐藏書,那一定是詼諧好笑的。箇中內情無比詳盡,務必把他們兩個如何蒙蔽同伴的細節一絲不落地昭告天下。
而到了劉邦這裡,立刻變得神聖崇高起來。
先是蛟龍伏於劉媼,遂產高祖。
然後隆準而龍顏、左股有七十二黑子、赤帝斬白蛇。
連駕崩多年的始皇帝都被拉出來做了一回公證人——秦始皇帝常曰:「東南有天子氣。」
歷史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陳慶只是沒想到,當下這種境況,居然還有人認不清形勢。
一路心緒繁雜,等到了咸陽宮,趙崇立刻引領二人朝著偏殿走去。
王翦、蒙毅、章邯、內史騰如坐針氈,大氣都不敢出。
嬴政腰間佩劍,怒不可遏地來回踱步,猶如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參見父皇。」
「參見陛下。」
扶蘇和陳慶兩個躬身行禮。
嬴政不耐煩地揮手:「趙崇,把密奏拿給他們看。」
扶蘇雙手接過了羊皮密書,片刻後神色大變。
陳慶瞄了一眼,果然是它!
「眾愛卿暢所欲言。」
「寡人該如何把幕後兇手揪出來?」
嬴政牙關緊咬,死死握住劍柄,好像要當場殺人一樣。
蒙毅遲疑片刻,小聲問:「趙統領,目前可有跡象查明是何人所為?」
趙崇微微搖頭。
天降隕石雖然被列為異象之一,但與尋常官吏百姓並無多大關係。
如果場面壯觀,或者有傷及百姓,興許縣誌里會記上一筆。
「據黑冰台所查,隕石著落於上月。」
「被周圍百姓發現是在五日之後。」
「至於它是何時被刻了字……大概在落地七天到十天後。」
嬴政怒喝道:「逆賊一定就藏在隕星所降之地左近。」
「立刻命人封鎖水陸要道,縣內無論官商百姓逐個查問!」
趙崇用力點頭:「諾,卑職遵命。」
嬴政仍舊不解氣,嚴厲地呵斥道:「寡人命你月內查出幕後真兇。」
「黑冰台交不出人,拿你試問!」
趙崇臉色發苦,低聲應諾。
陳慶一聽差點笑出來。
始皇本紀中的記載是——始皇聞之,遣御史逐問,莫服,盡取石旁居人誅之,因燔銷其石。
它在歷史上就是樁無頭懸案,趙崇肯定無功而返。
這下有樂子瞧了!
「陳卿。」
嬴政咬著牙問道:「寡人所言所行,有何可笑之處嗎?」
陳慶立刻收斂笑意,一本正經地回答:「回稟陛下,微臣並非不敬,而是在笑趙崇愚笨蠢鈍。」
趙崇頓時惱羞成怒。
我特麼都這樣了,你還當著陛下的面幸災樂禍?
「雷侯若有良策,不妨直言,好叫在下心服口服。」
陳慶心中冷笑。
你服又怎樣,不服又怎樣?
還想白嫖我的主意,門都沒有!
嬴政心中一動,緩緩開口:「寡人說了讓爾等暢所欲言。」
「陳卿若能查出幕後真兇,寡人賞千金,賜田百頃!」
陳慶不禁動念。
百頃良田那可是一萬畝地啊!
皇莊的土地都在關中,還是上好的水澆地。
這份賞賜不可謂不豐厚。
「陛下,追緝謀逆、查訪不臣是黑冰台的差事。」
「趙統領洞察秋毫,素有成效,微臣不敢妄加指摘。」
陳慶頻頻朝著趙崇看去,嬴政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意。
「趙崇,若陳卿給予的是真知灼見,寡人就罰你半年俸祿,一併封賞給他。」
「諾。」
趙崇忍氣吞聲,忿忿地瞪了陳慶一眼。
你最好是真有什麼見地,否則今天別想好過!
「天降隕石,落地刻字是如何查獲?」
「你細細道來,不可搪塞。」
陳慶慢條斯理地問。
趙崇深吸了口氣,一五一十講述起來。
地方上報民間風言風語,黑冰台派人實地走訪。
發現隕石後,立刻封鎖方圓十里。
陳慶點點頭:「前後出動三百餘人,還不算地方上提供的兵卒。」
「姑且算他動員人手上千,總共消耗錢糧恐怕不止五千貫。」
趙崇不忿地說:「雷侯,現在是計較人手、錢糧的時候嗎?」
陳慶豎起手掌:「你聽我慢慢道來。」
「咱們打個比方。」
「明日或者後日,地方上又有奏報。」
「某郡某縣有石碑出土,刻的同樣是大不敬之言。」
「你該如何?」
趙崇脫口而出:「查!一查到底!」
陳慶又問:「下月,地方上奏山中有妖狐現世,口吐謀逆之語,你該如何?」
趙崇立刻回道:「定是有人在裝神弄鬼。搜檢山嶽,把妖狐逮住即刻真相大白。」
陳慶再問:「下下月,渭河有漁夫捕到一條巨鯉,剖腹後發現一卷藏書,內有誹謗君上之事……」
趙崇二話不說:「查!」
陳慶在眾人狐疑的目光中攤開手:「你看,趙崇領別無他法,一直都是查、查、查!」
嬴政不悅地斥道:「難道讓寡人不聞不問嗎?」
陳慶頷首道:「並非如此。」
「但如黑冰台一般,興師動眾,靡耗錢糧,卻始終被逆賊牽著鼻子走。」
「不但無法揪出幕後真兇,反而因為大興牢獄,傷及無辜,正好遂了逆賊的心意。」
嬴政沉思片刻,認同了他的說法。
「那依陳卿之見呢?」
陳慶得意地笑了起來:「大禹治水的時候已有定論,堵不如疏。」
「微臣諫言……」
「朝廷應當有自己的逆賊,以彼之矛,克彼之盾。」
「如此事半功倍,還能徹底禁絕謠言誕生的土壤。」
偏殿內頓時譁然。
蒙毅怔了好久,聲音不大不小的說:「雷侯,你說的莫非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