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不是非黑即白,同樣也不是努力了就一定會有結果。
陳慶淡定如常地講述了內務府的建造計劃。
橫橋始建於秦昭王時期,在前些年曾經進行過大規模的翻修擴建,而今已成為咸陽勾連南北的最繁忙交通要道。
但彼時的秦國還是低估了天下一統後暴增的運力需求。
漢初時,定都關中的劉邦又在橫橋兩側分別修建了東、西渭橋,爾後橫橋改稱『中渭橋』。
陳慶詳細地解說了興建橋樑的必要性,並且建議扶蘇奏稟始皇帝,由朝臣共同商議,合理安排關中的橋樑分布,避免浪費人力、物力。
「殿下,上天不會一直眷顧大秦。」
「月有陰晴圓缺,水有潮漲潮落。」
「說不定什麼時候,關中的降雨不會再像現在這般豐沛,氣候也不會如此溫暖。」
「那時候渭河再也走不了大船,對陸運的需求還會進一步增長。」
扶蘇驚訝地望向他:「先生,未來關中會有天災?」
陳慶笑道:「殿下勿需憂慮,起碼不是近幾十年。」
此時的關中氣候優越到什麼程度?
田間野地,時常可見青梅!
陳慶一開始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古早品種的杏。
後來喝到酸梅湯時隨口一問,才知道是關中本地產的梅子。
而渭河常年通船,趁著夏季水勢暴漲時,連吃水頗深的樓船都能來去自如。
根據他零零散散的記憶,起碼要等到漢武帝時,關中的自然條件才會逐漸惡劣。
最少有七十年的時間,是秦國發展的黃金時代。
扶蘇緩緩點頭,把建橋的緊要性再一次提高。
陳慶莞爾一笑。
有他先入為主的『惠民』觀念,扶蘇自然會竭力爭取將鋼鐵大橋修建在他想要的地方。
橫橋雖然過時落伍了,但又不是不能用。
朝堂商議後,大概率還是會兩側建橋。
而擇址必須考慮內務府的意見,最後的結果多半不會差得太遠。
這可不是見不得光的陰謀,而是堂堂正正的陽謀。
扶蘇傷情未愈,站得久了臉色有些發白,時不時露出痛苦的神色。
陳慶識趣地告辭離去,高高興興回了自家府邸。
而此時,班壹正拘謹地坐在廳堂內,時不時緊張的朝著門外張望。
「苦也。」
李府丞把他丟在這裡,就託詞公務繁忙回去當值了。
難道雷侯看穿了我的計謀?
這可如何是好!
此時的班壹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一想到要與陳慶這種權勢滔天的朝堂重臣打交道就覺得心裡發毛。
「侯爺,府中有客。」
「是李府丞帶來的,據說是來自故楚之地的商賈,出身班氏。」
管事殷勤地湊過來,向陳慶稟報。
「哦,是班壹到了。」
「他在哪裡?」
陳慶露出熱情的笑容。
班氏老祖,未來的雁門郡首富,白手起家打造出傳承數百年不衰的世家豪族。
這樣的俊傑他還真想見一見。
班壹聽到外面的動靜,匆匆站到門口。
看到陳慶的衣著和氣度,以及隨侍在旁的管事,連忙作揖行禮:「鄙人班壹,參見雷侯。」
「免禮。」
陳慶上下打量一番,滿意地點點頭。
年少有為,意氣昂揚。
尤其是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好似渾身有使不完的精力,時刻保持著奮發向上的狀態。
班壹出身寒門,能在亂世中做出一番事業,果然不是庸碌之輩。
「昨日本侯事務繁忙,將你交託李府丞招待。」
「他未曾怠慢你吧?」
陳慶從容地在廳堂中坐下,伸手叫侍女過來添茶。
「不曾。」
「李府丞款待甚勤,班某不甚惶恐。」
班壹站在他的對面,等陳慶往下壓手示意後,才猶猶豫豫地坐下。
「那他有沒有說過,你單憑一張地契,無法在交易所上市。」
「本侯可以私人借你一筆錢。」
「你想要多少?」
陳慶一邊吃著桌案上的瓜果,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班壹嘴唇囁嚅,久久說不出話來。
「說個數目嘛。」
「本侯頗有一些家業,百十萬貫你儘管開口,第二天就能交付。」
陳慶姿態散漫,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侯爺。」
「鄙人想問,您為何如此待我?」
「班氏出身楚地,祖上與您並無交集。」
班壹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
他的地契是在酒肆中與一名落魄士人對賭贏來的。
到底能不能接收到這筆龐大的資產,他心裡根本沒底。
土地的主人都跑了不知道多少年,當地官府還能認帳嗎?
即使認帳的話,這麼大一塊地總不能荒廢了吧?
占地墾荒、放牧的坐地戶能任憑一介外人曉以大義,就將到手的肥肉吐出來?
班壹一籌莫展的時候,無意間在茶水攤上聽到了客商的一段談話。
京畿的權貴操弄股市,商號的價值暴漲暴跌,不知多少人一夜暴富,又不知多少人傾家蕩產。
班壹腦海中靈光一閃。
他勢單力薄,不足以成事。
為何不到京畿走一趟,說不定有貴人看上了這份地契的價值,願意資助他呢?
班壹深知這是他人生中難得的翻身機會,立刻籌集了盤纏啟程赴京。
但他萬萬沒想到,計劃進行得實在太過順利。
以至於看起來像是一場荒誕不羈的夢。
「本侯愛惜你是個人才。」
「你值當一百萬貫。」
陳慶神秘地笑著誇讚道。
班壹驚愕地張大了嘴巴。
他是個人才?
值當一百萬貫?
班壹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己。
他雖然常懷凌雲之志,但無論如何也看不出自己哪裡出眾,值那麼多錢!
「怎麼,你在想該把錢藏在哪裡?」
「卷了我的錢款跑路?」
陳慶故意板起臉嚇唬他。
「鄙人豈敢。」
「侯爺如此器重,班某必肝腦塗地以報。」
班壹深深地伏在地上,叩頭行大禮。
「快起來,本侯可不敢當。」
陳慶做了個虛扶的姿勢:「君子成人之美。班壯士膽識過人,鋒芒隱現。即使沒有本侯相助,來日也定非凡俗之輩。」
班壹本人卻沒有那麼強的自信,他恭敬地問道:「侯爺,鄙人拿了您的錢,要為您做些什麼?」
「做什麼?」
陳慶撓了撓後腦勺。
他知道班壹一定會成功,靠著走私成為一方豪強。
但眼下對方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呀!
「有了!」
陳慶忽然壞笑起來,坐直了身體:「本侯不愛金銀財貨,也不愛佳麗美人。」
「唯獨喜歡各色奇異珍玩。」
班壹鬆了口氣:「侯爺您要哪樣寶物,鄙人一定想方設法為您取來。」
陳慶一本正經地說:「聽聞匈奴剃髮結辮,因此頭皮飽經風霜打磨,格外堅韌。」
「你到雁門郡蓄養牲畜,少不得與匈奴打交道。」
「不妨替本侯留意一下,若是哪個匈奴人頭皮癢,你去取他的頭皮回來,替本侯做雙靴子如何?」
「日常穿著容易磨損,最好多取一些,做個幾百雙讓本侯換著穿。」
班壹瞠目結舌,驚愕得喉嚨咯咯作響。
他之前一直想著自己遇到了貴人,沒想到居然是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