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對自己幹的事情一清二楚,從私情上來講,也確實愧對始皇帝的信任。
但是編列預算的時候,面對修建新宮龐大的錢糧物料開支,他忍不住猶豫了。
大秦百業待興,真的要把這麼多家底用在這上面嗎?
投入鋼鐵業,足以使煤鐵工業實現大跨越發展,短時間內產量一年翻三五倍都不成問題。
投入軍火生產,起碼能武裝出十萬甚至二十萬的火器部隊。
投入民生,最少能讓數十萬百姓好幾年都衣食無憂。
缺錢的地方太多了,哪個不比一座恢弘壯麗的宮殿更重要?
咸陽宮一代代翻新擴建下來,雖然略顯老舊,但又不是不能用。
陳慶手中掌握著億點點小權力。
只要他在公文上略作手腳,就能截留各地進奉的山川河澤之稅,把它們投入到自己希望的方向上去。
而且他知道,始皇帝對京畿衛戍軍、黑冰台、皇家內務府這樣的部門是相當信任的,基本不會嚴格核查呈遞上去的奏章。
因為他是帝婿,勉強算是皇家的自己人,所以有這樣的漏洞可鑽。
只要不怕事後敗露就好。
為難了許久之後,陳慶忽然浮現起前世的記憶。
『我大清』是怎麼一步步走到窮途末路的?
在對外連戰連敗,割地賠款的情況下,光緒的老爹奕譞居然打著興建海軍的名義,向各省攤派苛捐雜稅,花費了兩百六十萬兩白銀去建頤和園!
老佛爺的園子是建好了,但北洋海軍卻缺兵少船。
之後甲午海戰大敗於日寇,給華夏民族留下了千古奇恥!
歷史已經證明了走錯一步會造成多麼可怕的後果,陳慶該怎麼辦呢?
當然是反其道而行之!
煎熬許久後,陳慶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勸肯定是勸不動的,始皇帝心心念念好多年了,怎麼可能因為他三言兩語就改變了心意?
那就自己來吧!
挪用始皇帝修建新宮的錢糧物料,大建軍艦、商船!
我就賭你的胸襟足夠寬廣,我就賭你真的心懷天下!
陳慶即使不抬頭,也能感受到嬴政猙獰的面色,澎湃的殺氣。
「十……五年之期,內庫應當寬裕許多。」
「隨著工坊擴張,屆時物料價格也遠低於今日。」
「陛下花最少的錢,就能把新宮修建成當世絕無僅有的人間仙境。」
嬴政嗤笑一聲:「寡人按照你慣常的手段,給你打對摺再對摺。」
「十年後,新宮能破土動工嗎?」
陳慶斬釘截鐵地回答:「一定能!」
扶蘇看出了始皇帝的臉色不對,急忙行禮道:「父皇息怒。」
「先生一心謀國,甚至不顧惜自身性命。」
「請父皇以江山社稷為重,從長計議!」
王翦大義凜然地站了出來:「老臣附議。」
相里奚深吸了口氣,目光堅定:「微臣附議。」
寧騰瞻前顧後,始終沒敢站出來。
他隱隱有種直覺,陳慶今天不會死,還有可能全身而退。
但是他不敢賭。
章邯挺身而出,無奈地看了陳慶一眼。
昔日太子醉香樓遇刺,是你替我美言轉圜。
今日還你的情,咱們兩清了。
「微臣附議。」
蒙毅思索片刻,給關係親近的同僚打眼色。
勢頭不對,小心行事。
王翦當年因為諫言攻楚之策卻未受採納,負氣稱病回家。
始皇帝背地裡罵了他不知多少次,偶爾在氣頭上還說要斬了這老賊。
最後呢?
還不是親自登門請他出山。
人家如今也好好的活著呢。
蒙毅隨侍御駕多年,他知道陛下想殺陳慶,根本不會囉嗦那麼多。
這禍害八成還能繼續活蹦亂跳的興風作浪。
「其情可免,其罪難恕。」
「今日暫且退朝。」
「陳慶,寡人絕饒不了你!」
嬴政臉色鐵青,捂著胸口怒氣沖沖地拂袖而走。
朝中眾臣頓時傻眼。
這到底算怎麼回事?
陳慶該如何處置,您倒是給句準話呀!
蒙毅暗暗嘆氣。
果然如此!
嬴詩曼是鄭妃的親女兒,怎麼會眼睜睜看著女兒守寡?
回頭枕頭風一吹,加上太子為其求情,最後肯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罰俸、削爵?
總之不會動搖他的根本。
天道不公呀!
好人不長壽,禍害遺千年。
陸雍一臉愕然之色,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他豁出性命彈劾陳慶,如今這算……不了了之?
「先生受驚了。」
「本宮一定勸父皇回心轉意,絕不會使謀國者反受戕害。」
扶蘇抓住陳慶的胳膊,鄭重地做出許諾。
「多謝殿下。」
「微臣私自挪用內帑,於大義不虧,小節卻有過。」
「願聽憑陛下處置。」
剛才要是始皇帝真想殺他,陳慶肯定是立馬認慫求饒。
現在心放回了肚子裡,說話也風輕雲淡。
王翦、相里奚、章邯等人紛紛圍攏過來,或者勸慰或者訓誡。
朝臣見狀,各懷心思地從麒麟殿退了出去。
後宮之中。
清脆的瓷器破裂聲不停地傳來,侍者和婢女大氣都不敢出,深深地埋下頭噤若寒蟬。
鄭妃收到消息,匆匆趕來。
她一進宮門就看到滿地的瓷器碎片,其中幾件還是始皇帝經常把玩的珍愛之物。
「陛下,怎麼啦?」
「誰惹你生氣了?」
鄭妃關切的上去想要替他順氣。
嬴政一把拍開了她的手,一腔鬱憤無處發泄。
「是朝中哪位大臣忤逆不敬?」
「亦或是邊疆蠻夷作亂?」
「總不能……是扶蘇又犯了什麼錯吧?」
鄭妃輕輕拍著對方的後背:「陛下您是一國之主,天下大小事皆從聖命行事。」
「您彆氣壞了身子。」
嬴政乾澀地笑了笑:「一國之主?」
「誰來為寡人做主!」
「你的好女婿,私下挪用了內庫上百萬貫錢財。」
「那全是修建新宮的物料錢糧呀!」
「寡人聽被他花言巧語蒙蔽至今,一磚一瓦都沒見到,錢全都沒了!」
鄭妃大驚失色:「陳慶有那麼大的膽子?」
嬴政咧嘴一笑:「你說呢?」
「那……那……」
「讓他把錢還上不就行了。」
「陳慶有這個錢!」
「詩曼跟我閒談時炫耀過,他家中資財頗豐,肯定能拿得出來的。」
鄭妃著急忙慌地說道。
嬴政頓時心頭一動。
可轉念一想,陳慶雖然挪用了內帑,可同樣是用來為皇家建造船隻。
讓他自己掏腰包?
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