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隆詫異地盯著陳慶手中的木匣,心裡咯噔一下。()
他早先修書一封,派遣信使提前知會了貨款不足一事。
原本是想著讓陳慶心裡有個準備,到時候好重新議價。
沒想到對方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倒像是磨刀霍霍有備而來!
「秦國的要求都寫在裡面,月氏答應了什麼都好說。」
「但凡有一條不允,我等被逼無奈,唯有戰場上見了。」
陳慶神色嚴厲,一板一眼地說道。
「侯爺可否容再下一觀?」
都隆小心地問道。
「悉由尊便。」
都隆接過木匣,招呼僕從拆了輛大車,組裝成桌子的樣式。
然後有人搬來幾個輕巧靈便的凳子,分置兩側。
茹仙公主和都隆兩個心情沉重地坐下,打開木匣緩緩將捲軸推開。
陳慶、王芷茵、蒙甘好整以暇地坐在對面。
原本還空了個位子,家馬令猶猶豫豫湊近了些,想跟著沾點光。結果被王芷茵冷眼相加,又訕訕地退了回去。
茹仙公主雖然精通秦國以及西域五六個邦國的語言,但是對文字卻不甚了了。
都隆把協約書往身前挪了些許,念出了上面的第一條:「月氏採買兵甲之貨款六百八十萬貫,必須原數補足,最晚三年內還清。」
他鬆了口氣:「應該的。」
「公主,您的意思呢?」
茹仙公主抬頭望著陳慶:「我們帶來的財貨按照秦國市價,最少值四百五十萬貫。」
「剩下的兩百三十萬貫……」
陳慶回頭吩咐侍從烹茶,還未回頭就豎起了手掌,阻止對方說下去。
「珠玉寶石你們都帶回去,本侯說不要就是不要。」
「還有那些首飾做工粗劣,只能按照金銀折算。」
「哪裡來的四百五十萬貫?」
茹仙公主怨憤地咬著下唇。
要是按照這樣的算法,起碼差一半多?
月氏從哪裡來的財物填這麼大的窟窿!
「侯爺,您看這樣可好。」
「我等千里迢迢把財物帶過來,翻越關山時還摔死了兩個人。」
「再帶回去費時費力,不如權當是月氏的心意,獻給侯爺您了。」
都隆笑呵呵地說。
茹仙公主當即就要發怒,卻被對方用眼神制止。
「你這話我愛聽。」
「秦國與月氏素來交好,又沒什麼仇怨。」
「況且本侯一向講究投桃報李,不如這樣……」
「金銀首飾我原樣接收,珠玉寶石……折算成錢款,我自己補上。」
「總共給你們算三百八十萬貫。」
「月氏總共欠秦國三百萬貫,容後補上。」
陳慶爽快地說。
「公主,可以了。」
都隆低聲提醒。
人家給足了面子,再不識相非得惹出禍端來不可。
「嗯。」
茹仙公主不情不願地點點頭,把腦袋別向一旁。
都隆迅速看向協約書的第二條:「月氏承認西域為秦國治下,凡有滋擾搶掠之舉視同尋釁秦國本土,一切後果由月氏承擔,勿謂言之不預。」
「應當的。」
「秦國乃天朝上邦,統轄西域抗擊匈奴,乃應有之義。」
茹仙欲言又止,強忍著不快沒有出聲。
都隆心思敏捷,輕笑著問道:「既然西域歸屬秦國治下,月氏商隊往來販貨應當更安全、更順暢了吧?」
陳慶痛快地說:「那是自然。」
「爾等行走西域三十六國,一旦遭受巧取豪奪、霸凌搶掠之事,可去西征軍找李信將軍做主。」
都隆終於放下了心。
這波不虧!
月氏沒有那麼強的實力,根本吞不下西域。
而今有秦軍駐紮,對他們行商販貨來說,反而多了幾分便利。
「還有呢?」
「你快念下去。」
茹仙公主不相信陳慶會有那麼好心,他瞧著就不像善類。
都隆迅速低下頭,接著念道:「月氏開放商路,供秦國與西域往來。沿途提供食水補給,不得阻撓。秦國在月氏有修築道路、開設驛站、商館、派駐官吏之權利,月氏有協助保護之責。」
「侯爺,這……」
他訝然地望著陳慶,一臉為難之色。
「怎麼?」
「只許月氏來,不許秦國往?」
「本侯先前答應你的時候,可是半點磕絆都沒打。」
「爾等莫非以為秦國的便宜那麼好占?」
都隆和茹仙公主對視一眼,遲遲拿不定主意。
經商住宿都好說,唯獨修築道路、派駐官吏他們沒辦法答應。
「侯爺,在下位卑言輕,此事得由國主首肯才行。」
都隆慎重地拱手作揖。
「好說,你接著往下看。」
陳慶淡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都隆微微頷首,重新將視線投注於協議書上。
「駐軍?」
「這萬萬不可!」
都隆震驚地喊道。
茹仙公主立刻湊過頭去,想看看協約怎麼寫的。
「月氏為保護商路,時常與匈奴刀兵相向。」
「秦國的商路同樣需要保護呀!」
「否則西域糧草供給一斷,李信將軍說不定就要縱兵四下劫掠。」
「本侯也是為了月氏的安全著想。」
「否則一旦那廝餓昏了頭,說不定就搶到了月氏頭上。」
「豈不是壞了兩國邦交?」
陳慶風輕雲淡地說道。
都隆死死地盯著他,遲疑著問:「侯爺,可否……」
陳慶皮笑肉不笑:「月氏只需回答允、或者不允。」
都隆的話立刻說不下去了。
萬一他不允,陳慶再拂袖而走怎麼辦?
茹仙公主憤怒地喝道:「難道還不准我等分辯嗎?」
陳慶面色淡然:「可以分辯,但不得減少或更改協約內容!」
「你!」
茹仙公主怒火攻心,拍著桌上的協約書說:「如果本公主沒有看錯,秦國駐紮月氏的兵馬,還需要當地提供糧草補給。」
「天下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陳慶不溫不火地說:「大秦就有這樣的道理。」
都隆拽著茹仙公主的衣袖,好不容易才勸她坐下。
「雷侯,你莫非當月氏是三歲小兒,任由你磋磨拿捏?」
「月氏雖不及大秦,卻不乏敢戰之士!」
「血染沙場也只在等閒!」
她實在忍不住,高聲喝道。
陳慶無動於衷,掏了掏耳朵說:「秦國提出的條件哪一樣都是有理有據,並無非分之舉。」
「爾等為何這般作態?」
都隆深吸了口氣:「公主年少莽撞,不知輕重,請侯爺勿怪。」
陳慶淡淡地說:「算了,我怎會與她一般見識。」
「這位公主殿下,秦國乃禮儀之邦。」
「妄動刀兵,非國族之福。」
「所以……本侯也不打你,也不罵你。」
「以上任何一條月氏不允,秦國立刻斷絕邦交,禁止任何貨物販至月氏境內。」
「西域三十六國,禁絕月氏商人往來。」
「凡有違犯者,立斬不赦!」
「為其張目者,與之同罪!」
熱氣騰騰的茶水端了上來。
陳慶抿了一口,看著呆滯的都隆和茹仙公主:「二位喝茶呀。」
「本侯有禮有節,又不曾以刀兵恐嚇,難道還能嚇著你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