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住了丑夫和啞六兩人,陳慶沉聲問道:「本侯再問最後一次,白面馬猴到底哪裡來的?」
「爾等背後可有人指使?」
丑夫哭喪著臉,痛心疾首地回答:「它真是買來的。•」
「草民與啞六本為近鄰,搭伴在集市上賣藝為生。」
「前些時日,市面上忽然冒出一個外地來的耍猴老翁,戲法十分新奇精彩,引得百姓爭相圍觀。」
「我倆的攤子頓時乏人問津,每日裡賺足果腹的米糧都難。」
「原本想著技不如人,合該吃不了這碗飯,散了伙另謀生路就算了。」
「未曾想啞六他忽然夜半來敲門……」
啞六猛地抬起頭:「侯爺,主意不是我出的!」
「是丑夫來草民家裡敲門!」
「他說那白面馬猴乃是世間難得的珍禽異獸,被我們遇到是天賜的機緣。」
「京中有一位權勢滔天的雷侯,用人從來不問出身。只要能博得他歡心,今後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興許改換門楣博個封妻蔭子也未可知。」
「草民一時鬼迷心竅,受這奸賊蒙蔽,才賣田賣宅換來了老翁手中的白面馬猴。」
丑夫怒目而視:「你放屁!」
「分明是你來蠱惑的我!」
「當時你還拎了壺酒!」
「要不是被你灌得爛醉,我怎會上你的惡當!」
兩人爭執不休,互相推卸罪責。
陳慶凝神靜聽,漸漸明白了事情原委。
白面馬猴是從別人手裡買來的。
剛買到手他們就發現不對。
可此時田也賣了,宅也賣了,二人傾家蕩產,老翁消失無蹤,根本沒有回頭路可走。
於是他們東拼西湊借錢買了輛驢車,繼續按照原計劃行事。
倘若能矇混過關,二人將迎來潑天的富貴,完全值得賭一次。
「侯爺,那白面馬猴果然是人扮的。」
「他身上穿的是件猴皮縫的衣裳,故意弄得骯髒黏膩以此來掩人耳目。」
侍衛提了件毛髮打結的猴皮衣過來,躬身稟報。
「把這兩個奸猾小人帶下去。」
「白面馬猴呢?領過來。」
陳慶吩咐道。
丑夫和啞六被侍衛粗暴地拖出門外,悲泣哀嚎不止。
洗刷乾淨的白面馬猴身披一件寬鬆的麻袍,凍得瑟瑟發抖,被兩名侍衛架著送到陳慶面前。
「大冷的天,怎麼不給人穿件保暖的衣服?」
「臉上塗抹的什麼?擦不掉嗎?」
侍衛回答:「侯爺,府中沒有合適大小的衣物,這件已經是最小的了。」
「他臉上的漆料相當結實,臉皮都快搓破了也沒能蹭下來。」
「或許得過些時日,他臉上生出了新皮才能恢復本來樣貌。」
扶桑人渾身戰慄,嘴唇發紫。
環顧了一圈後,朝著陳慶跪下不停地磕頭,嘰里咕嚕不知道說些什麼。
「侯爺,下官來遲。」
「您召我來有何要事?」
婁敬匆匆忙忙趕來,語氣急促地問道。
「你來得正好。」
「此乃海外的扶桑人,或許與故齊的漁民打過交道,會說幾句當地方言。」
「你試試能與之溝通嗎?」
陳慶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白面馬猴。
婁敬蹙緊了眉頭,打量著臉上花里胡哨,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矮小怪物。
他嘗試著開口問了一句,結果沒想到白面馬猴的回應非常激烈。
侍衛霎時間按住了劍柄,做好了出手壓制對方的準備。
吧書69新
「侯爺。」
「他說自己是來自海上的夷人,叫做……什麼王?」
婁敬懷疑自己聽錯了,或者是理解有誤。
扶桑人拍著自己的胸膛,似乎是在展示自己的強壯和身份高貴。
陳慶淡然說道:「或許還真是個草頭王也說不定。」
「扶桑屁大點地方,百餘國主。」
「占個村子拉出幾百號青壯就敢插旗稱王,不算什麼稀罕事。」
婁敬忍俊不禁,「那下官就按照他說的『搓毛王』稱呼了?」
陳慶擺擺手:「搓毛多繞口,叫吊毛吧。」
這可不是他故意埋汰扶桑人。
漢朝第一個敕封的扶桑邦國名為『奴國』,對其人稱為『倭人』。
結果奴國國主歡天喜地接受了漢朝賜下的國名,並在之後上貢一百多『生口』示以尊崇。
婁敬繼續與吊毛王交談起來。
不知他說了什麼,對方涕淚俱下,伏地嚎哭不止。
「吊毛……冒險渡海而來,先是遭遇盜匪,然後又被人在飯食里下了藥。」
「總之受了不少苦。」
婁敬刻意沒提『王』的稱號。
一介螻蟻,也敢隨意冠以王之名?
陳慶緩緩點頭。
這年頭別說扶桑人,就算大秦百姓出遠門都是一件風險不小的事情。
荒野中的野人數不勝數,山林中虎狼毒蛇密布,到了有人煙的地方還要小心無處不在的車匪路霸。
單槍匹馬在外行走簡直與送死無異。
「問問他是來幹什麼的。」
陳慶淡淡地發問。
婁敬連說帶比劃,與吊毛王連蒙帶猜交流了很久。
「侯爺。」
「他說有一夥武器精良的盜匪打著中原上國的名號,時常登岸擄掠人口。」
「而今吊毛國的百姓僅剩下不足一半。」
「他自問無罪,也知上國尊貴強大,不會幹這種匪盜行徑。想渡海來知會上國,求我等主持公道。」
「還未想到辦法,吊毛聽聞有秦國的巨舟停靠在什麼什麼地方。」
「欣喜之下,立刻帶人前去。」
婁敬興奮地抬起頭:「侯爺,咱們的巨舟去了扶桑!」
「嗯。」
陳慶緩緩點頭,臉色深沉難測。
吊毛王嘰哩哇啦說個不停,婁敬只撿他能聽懂的部分翻譯。
「他說等自己趕到的時候,大船已經開走了,不知去向何方。」
「但受此鼓舞,吊毛決定召集部下造一艘大船,自行前往秦國。」
婁敬回身作揖道:「侯爺,他一直在說請您主持公道。」
「盜匪冒充秦國的名義,快要把他的子民捕盡了!」
陳慶面無表情,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該不會是趙崇乾的吧?
黑冰台看起來規模不大,在京中僅有一處府衙。
但是它的地方分支機構遍及大秦的所有郡縣,連北地和嶺南都有黑冰台的密探暗中活動。
如此龐大的組織,以利益誘惑驅使海盜去擄掠人口再簡單不過了。
「侯爺,盜匪假冒秦國名義行此惡毒之事,我等不能坐而視之。」
婁敬不光是正義感爆發,同時也是為了在蠻邦夷民面前展現秦國的強大。
「知道了。」
陳慶避而不答。
你想幹什麼!
要把我這個幕後主謀抓起來嗎?
特麼的,怎麼會有這種事。
遠隔千里萬里,竟然把苦主誤打誤撞送到了他這個幕後主使者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