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人未眠。
昏黃的燈光下,羋瀅絞盡腦汁奮筆疾書,陳慶則像個監工一樣站在她的身後,時不時提醒她增刪、修改。
嬴詩曼過來了一次,發現他們是在忙正事,問了幾句就退了出去。
羋瀅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強打起精神把最後一小段寫完。
她這時候才發現,書案上已經堆疊著一沓寫滿蠅頭小篆的分析報告。
「呼!」
羋瀅吐出一口濁氣,把手中的筆重重地扣在硯台上。
「替你吹完了。」
「侯爺還有吩咐?」
她繃著臉不陰不陽地說道。
陳慶霎時間被逗得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
「這下滿意了?」
羋瀅不悅地站起來,氣鼓鼓地瞪著他。
陳慶把最後一張墨跡未乾的分析報告小心地收好,正色道:「還有兩本,明天來接著幫我吹。」
「小姨母唉聲嘆氣做什麼?」
「萬事開頭難,一開始吹的時候,心裡免不了有些牴觸、抗拒。」
「等熟悉了,便輕車熟路,順滑自然。」
陳慶拍了拍她的肩頭:「多吹吹就好了嘛!」
羋瀅嫌惡地推開他的胳膊:「夜色已晚,我回房睡覺了,你自己吹吧!」
「哎,你等等。」
「我一個人可吹不了。」
陳慶把寫好的股票分析報告塞進她的手裡:「回去校正潤色一遍,明天交給我過目。」
「好~!」
羋瀅恨恨地剜了他一眼,拿著自己寫好的東西氣呼呼地走了。
陳慶笑容玩味地盯著她的背影。
放在後世,這位小姨母也就高中生的年紀吧。
不過該懂的差不多也都懂了,絕對不會說出什麼『替你吹好了』之類的話。
「眼神中透露著清澈的愚蠢,純情女高真好呀!」
陳慶微笑著感慨道。
——
兩日後。
陳慶每天在內務府各個衙門跑來跑去,避免再有人上門拜訪請託。
琢磨著火候差不多了,才趕在早朝之後去了趟宜春宮。
「先生,你來啦。」
扶蘇面色略顯疲憊,見到他露出欣喜的笑容。
「近日正想去找您呢,沒想到您恰好過來了。」
「殿下要尋我?巧了,微臣也有事相求。」
陳慶大方自然地坐在了他旁邊的位置上。
扶蘇客氣地道:「先生,您先請。」
「那微臣就不客氣了。」
陳慶嘴角勾起:「陛下欲從衛戍軍中選拔精銳,另設神槍營一事不知怎地傳得沸沸揚揚……」
扶蘇心中一沉,驚愕地說:「莫非是鑽營取巧之輩找到了您的府上?這……」
陳慶壞笑道:「微臣府上,總不及宜春宮這裡人多吧。」
「唉!」
扶蘇重重地嘆了口氣:「本宮都不知道哪裡來的恁多宗親故舊,最近幾日連番登門,絡繹不絕,實在讓人不勝其擾。」
「菱華又叮囑我慎重行事,否則非得落個不近人情的名聲不可。」
「朝廷要練的是新軍,豈能這般兒戲!」
他發了一通牢騷後,忽然想起了什麼。
「先生,您該不會也是來找本宮通融的吧?」
陳慶嬉笑著點點頭:「微臣應的不多,僅有兩個。」
「蒙甘他不能算,這小子與你有千里護送返京之情,應該著落在你身上。」
「唯有武將涉間之子,還有另一名衛戍軍健兒,名為衛白。」
扶蘇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心煩意亂地擺擺手:「罷了罷了,兩個就兩個。多他們不多,少他們不少。」
陳慶好奇地問道:「自古以來兵員只嫌少,不嫌多。」
「況且能被家中送進神槍營的,多是身手矯健、精熟軍略之輩。」
「如此還省了殿下不少教導的功夫,難道不是兩全其美嗎?」
扶蘇用力搖了搖頭:「真如先生說的那般便好了。」
「若不是菱華勸導,本宮非得把他們全趕出神槍營不可。」
陳慶暗暗驚訝。
如今就有後宮干政的苗頭了?
王菱華……
是了,母以子貴。
如今人家生了皇孫,以後十拿九穩要當皇后的。
許多以前不方便說、不敢說的話,如今吹吹枕頭風也不算什麼。
況且她是真的在為扶蘇籌謀打算。
將來想要順順利利坐穩皇帝的位置,絕對少不了武將的支持,此時豈能將他們的後輩子侄拒之門外?
秦漢時是後宮干政的巔峰期。
大名鼎鼎的宣太后羋月開啟了垂簾聽政模式,爾後漢朝的呂后發揚光大,把持朝政近15年。
王菱華是王翦的親孫女,想來並非那不知進退、逞性妄為之人,暫且由得她去吧。
扶蘇終於找到了能訴苦的地方,抱怨起來沒完沒了。
「先生夸將門子弟通曉兵略,那本宮有一問。」
「為何連老弱婦孺都知曉軍命如山、令行禁止,他們卻做不到?」
「本宮先前訓練火槍隊時,讓他們疊被子,每個人都疊得整整齊齊。」
「這些膏粱紈絝卻把本宮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他越說越氣不打一處來,重重地拍了下桌案。
陳慶立刻明白了問題所在:「你把這些人收錄進來了,還安置在軍營對吧?」
「本想照著火槍隊的練法原樣照搬,卻未能如意。」
「那你有沒有跟他們說,疊被子是為了嚴明軍紀,打磨士卒的性子,培養他們的服從意識。」
扶蘇痛快地回答:「說了呀!」
「他們當面每一個都點頭應承下了,結果本宮第二次去營帳中走訪的時候,卻發現大多數人陽奉陰違,居所亂七八糟!」
「簡直豈有此理!」
「若連軍令都能置若罔聞,談何上陣殺敵!」
「留他們做什麼!」
陳慶清了清嗓子:「咳咳。」
「殿下您先別急著動怒。」
「火槍隊裡婦人占了一大半,她們哪一個平時不做些瑣碎的家務?」
「疊被子本就屬於生活的一部分,殿下說了她們自然照做。」
扶蘇明白了他的意思,頓時怒不可遏:「依先生的意思,本宮還得給這群將門子弟安排僕婢伺候左右?」
「沒有人在身邊服侍,他們連被子都不會疊了?」
「大秦軍伍若淪喪至此,亡國不遠矣!」
陳慶想笑又不敢笑。
看來扶蘇真是被氣得夠嗆,連亡國這樣的重話都說出來了。
「殿下勿急。」
「你教不會,我一教就會。」
「敲敲打打,他們還是可造之材嘛!」
陳慶信心十足地說。
扶蘇半信半疑:「先生此言當真?」
「您有什麼妙策?」
陳慶笑而不語。
這還用得著什麼妙策!
紈絝子弟無非是心高氣傲,驕縱成性。
說白點,就是被慣壞了。
「微臣碰巧善醫此症。」
「無他,唯手熟爾。」
陳慶大喇喇地把此項重任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