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不省心的屬下

  「李兄似乎有話想說呀?」

  「你我之間何須遮掩,暢所欲言便是。」

  陳慶看到李左車神色變換不停,幾次欲言又止,忍不住調侃。

  「侯爺。」

  「內務府查明的冤假錯案足有上千宗。」

  「除了少數確實蹊蹺複雜之外,多是量刑過重,或者地方官吏貪污瀆職,讓百姓蒙受了不白之冤。」

  「下官還依照您的意思,嘉獎其中踏實肯干、忠心任事之人,減免刑期提前開釋。」

  「雖然如今人少了,耗費的錢糧少了,但是刑徒乾的活卻一天比一天多。」

  「冶鐵司發放了大批趁手的器具下去,秦墨又派出人手,指導刑徒中聰明伶俐者學習木工、鐵匠、修繕製作器具。」

  李左車心中浮現出清晰的脈絡。

  秦墨是完全聽從陳慶命令的。

  自墨家創建以來,它就是一個組織嚴密,有領袖、有學說、有組織的大型團體。

  田舟等人無意間提起,陳慶就是下一代鉅子。

  按照墨家的規矩,陳慶揮手所向,墨者自當赴湯蹈刃,死不旋踵。

  相里奚的直系弟子是精銳骨幹,北地裁汰下來的六國刑徒是枝條。

  而內務府數不盡的民夫刑徒,則是這顆大樹上生長出來的葉片。

  一旦朝廷號令和陳慶的命令發生衝突……

  素未謀面的朝廷官吏,在刑徒中印象極壞。

  待他們恩重如山的授業恩師,日常做工時朝夕相伴的秦墨工匠。

  刑徒會聽誰的,不難猜想。

  「李兄,你在想什麼?」

  陳慶的表情風輕雲淡,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下官在想侯爺治理有方,吾等同心協力,必定不負皇家所託,干出一番大事業來!」

  李左車知道黑冰台的密探無所不在,及時剎住了話頭。

  「李兄說的是。」

  「也無須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吾等無愧本心即可。」

  陳慶似乎深有感觸:「本侯從未忘記昔日走街串巷賣冰之苦,希望李兄也不要忘了鬱郁不得志之時的煎熬。」

  「朝廷賜我們高官厚祿,可不是讓我等窮思竭慮去盤剝百姓的。」

  李左車鄭重地點點頭:「屬下永不忘侯爺知遇之恩。」

  「若有效力之時,下官亦有一腔忠肝義膽。」

  說完,他深深地作揖行禮,退出門外。

  陳慶自從升任高位之後,極少去將作少府、皇陵營地巡查。

  偶爾去一趟,也是走走過場,盤桓片刻便離去。

  所有人都以為他的心思全在新建的工坊上,對之前的遺留產業並未放在心上。

  大錯特錯!

  陳慶沒到,但是秦墨的勢力已經滲透到了最基層的每一個角落。

  而今乾柴、猛油俱備,只差一個火星,就能掀得天翻地覆!

  李左車強壓下心中的激動,不斷調整呼吸,臉色恢復如常。

  來吧,來吧。

  始皇帝和朝廷已經嘗到了甜頭,絕不會輕易停止興建工坊的步伐。

  做工的人越多,秦墨的勢力越大,孕育的能量也愈發可怕。

  靜待時機即可!

  「李府丞,可是出什麼狀況了?」

  田舟看到李左車神思不屬,眼神恍惚,都快撞到自己了仍舊頭也不抬,頓時出聲提醒。

  「嘶——」

  李左車猛地抬起頭,一瞬間眼神銳利地可怕。

  「原來是田少府。」

  「還有這位……你是右織丞金娘?」

  簡短地回憶後,他很快就想起了對方的名字。

  「見過府丞大人。」

  金娘柔柔地行禮,態度十分恭敬。

  田舟意氣風發,微笑著問道:「侯爺可在裡面?」

  「哦,對。」

  李左車為了轉移對方的注意力,隨口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做什麼?」

  田舟昂首挺胸:「侯爺要的水力紡紗機定型了!」

  「下官與師兄弟們耗費數月工夫,改進了五十餘次,總算是做出既高效又穩定的紡紗、織布機器了。」

  「李府丞,將來的麻布一定會比糧食還便宜!」

  「待產出布料來,下官先給您送去幾件過目。」

  金娘聽到這番話,情緒更加低落,默不作聲地捏住了衣角。

  李左車腦海中靈光一閃。

  「是嗎?」

  「除了麻料,可以紡織絲綢嗎?」

  田舟痛快地回答:「大同小異而已,在當前的紡織機器上稍加改進,絹布也紡得出來。」

  「眼下僅花色、刺繡暫時還做不出來。」

  「不過下官相信,假以時日總能用機器替代人手,無論多精美華麗的圖案都能紡得出來。」

  李左車緩緩點頭:「那本官就放心了。」

  「你們進去吧。」

  他一邊走一邊想:侯爺起事的那一天,總得衣冠齊備,方才名正言順。

  尋常織工既沒那個手藝,又怕事有不密泄露了風聲。

  機器不會說話,由它來紡織總不會出了紕漏吧?

  秦墨門徒對陳慶忠心耿耿,即使察覺蛛絲馬跡,想來也會把秘密爛在肚子裡。

  田舟疑惑地回過頭去。

  李府丞今天怎麼好像有點不對?

  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好像藏著什麼大秘密。

  「田師兄!」

  「你這新郎官不在家裡準備大婚,跑來本侯這裡幹什麼?」

  「難不成是來討賀禮的?」

  陳慶站在門口笑罵道:「外面都傳遍了,本侯還被蒙在鼓裡。你可真不地道呀!」

  田舟連忙致歉:「侯爺公事繁忙,豈能因為下官的婚事耽誤大局,故此才沒有提前稟明。」

  「再者……」

  「我怕你看不上翠兒。」

  陳慶大笑道:「你成婚又不是我成婚,哪有什麼看不看得上的。」

  「你的夫人,我便喊她一聲嫂嫂,豈有鄙棄之理?」

  「咦,金娘你怎麼啦?」

  「好似受了委屈一樣,誰欺負你了?」

  他與田舟寒暄幾句,忽然發現金娘臉色不對,於是開口詢問。

  「侯爺,並無人欺負我。」

  金娘捏著衣角垂下頭。

  「撒謊!」

  「都快掉小珍珠了,還說沒人欺負你。」

  「是不是田師兄?」

  「本侯絕不包庇,如果真的是他,今日非得讓他挨一頓板子不可。」

  陳慶站在她的身前,大聲保證。

  金娘緩緩抬起頭,猶豫再三才支吾著說:「墨家技藝巧奪天工,田少府短短數月就造出了水力紡紗、織布的機器。」

  陳慶興奮地問:「這麼快?」

  「田師兄你可以呀!」

  「不對,那金娘你委屈什麼?」

  「難不成……」

  他的視線上上下下打量,莫不成田舟如今初識情愛滋味,覬覦金娘的美色?

  「侯爺您不要誤會。」

  「田少府說,今後他還會繼續改進織布機,讓它比人的手還靈巧。」

  「小女……下官便想,若真有那樣的機器出世,織室中的繡娘、織工該怎麼辦?」

  「他們一輩子都從事此業,有朝一日朝廷不用他們了,去哪裡討一碗飯吃?」

  金娘越說越激動,忍不住紅了眼眶。

  陳慶沉思片刻,嘆息道:「你們呀,可真不讓我省心。」

  「都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