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彩色玻璃

  工坊內忙碌得熱火朝天。

  寬敞的空地上,大大小小的玻璃製成品擺在木架上,上百人身邊守著笸籮,用細膩堅硬的粉末一遍遍拋光打磨。

  陳慶湊過去觀察了一會兒,發現自家的玻璃工坊製造水平比之前又有進步。

  做出的成品更加精美、細緻,工藝也愈發完善。

  「家主,夫人正在倉庫盤點物資,小人帶您過去?」

  管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的身旁,躬身稟報。

  「不用了。」

  「內務府來的鹿仙翁在何處?」

  陳慶知道嬴詩曼在幹什麼。

  最近她念叨了不止一次,懷疑有人偷竊工坊中的白銀,因此每天一到工坊就先去清點物料。

  陳慶告訴她汞有劇毒,哪怕白銀用得多一些,也不耽誤自家賺錢,但是這個小心眼的女人就是聽不進去。

  戰國時期鎏金、鎏銀的工藝已經相當完善。

  將黃金、白銀灼燒成液態,然後倒入加熱的水銀之中混合形成泥膏狀,塗抹到器物表面。

  等水銀揮發後,殘留的金銀就形成了鍍層。

  哪怕是官府中的大錠金屬都有人能想辦法偷出去,更何況是泥膏狀的銀子?

  只要損耗控制在一定範圍內,陳慶覺得沒必要冒著危及健康的風險去幹這種事情。

  「鹿少府在訓誡下屬。」

  「小的這就帶您過去。」

  管事恭敬地應道。

  陳慶挑了挑眉。

  老鹿可以呀!

  瞧管事這態度,簡直就是工坊里的太上皇。

  媚上欺下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層層院落。

  還未見人,陳慶突然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

  「啊~~~」

  「鹿少府饒命!」

  「小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啪!

  甩動的鞭子在空氣中發出清脆的炸響。

  皮鞭的末梢輕而易舉抽破了衣衫,在人體上留下一道血痕。

  鹿仙翁陰惻惻地冷笑著,拿起旁邊的大碗,滿飲鹽水。

  「噗——」

  「啊!!!」

  慘叫聲更加悽厲。

  圍觀的方士盡皆變色,腳下情不自禁往後退去。

  「滋味如何?」

  鹿仙翁提著皮鞭,在受縛者身前慢悠悠地踱著步子。

  「小人並非有意翻看府中籍冊,是窗戶忘了關,風把它吹落了下來,小人才去撿起來的呀!」

  「若有一句假話,叫小人天打五雷轟!」

  木樁上捆著的人渾身血痕累累,疼得五官扭曲變形,求饒的時候都帶了幾分哭腔。

  「你也不用跟本少府說是風吹的還是雨打的。」

  「那跟我沒關係。」

  「你溜進密室里偷窺密方,是實情無誤吧?」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本少府略施小懲,有錯嗎?」

  鹿仙翁負手捏著皮鞭,耀武揚威地說道。

  「沒錯。」

  「是小人忘了您的訓誡,小人罪該萬死。」

  傷口疼得錐心刺骨,受刑者一頓一頓地說道。

  鹿仙翁回過身來,疾言厲色地呵斥:「你們都聽好嘍!」

  「外面現在什麼行情,我比你們清楚。」

  「那些個宵小之徒,一個個給你們開出了多少錢的價碼?」

  「是不是還保證你們今後榮華富貴,享受不盡呀?」

  「別特麼痴心妄想了!」

  他臉色陰冷地走向方士們,語重心長地說:「你們也不想想,這是誰家的產業?」

  「能容得你們耍這些小心思?」

  「倘若皇家追究起來,那些個保你榮華富貴的人跑得比兔子還快!」

  「什麼該看,什麼不該看。什麼該記,什麼該忘得乾乾淨淨。」

  「本少府說了多少回了?」

  「怎麼一個個的還不長記性呢?」

  鹿仙翁的神色愈發狠辣。

  「今日你們覺得我狠,不顧及舊日情面。」

  →

  「可查辦此事的若是陳府令……」

  「你們猜會怎麼著?」

  鹿仙翁上前揪住一個人的衣襟:「他不得一個個把你們推進熔爐里,燒得渣子都不剩?」

  「你們的全家老小,哪個能活命?」

  「但凡留下一個喘氣的活物,那都得是陳府令格外開恩了!」

  眾多方士紛紛面露懼色,顯然害怕到了極點。

  陳慶站在院門口,實在忍俊不禁。

  我特娘的有這麼壞?

  合著我好的地方你是一點都不學,這些手段倒是手到擒來。

  「鹿少府。」

  管事小心地瞄了一眼陳慶的臉色,輕喝一聲提醒對方。

  「誰在大呼小叫?」

  「沒看到本少府正……」

  鹿仙翁在工坊里橫慣了,擰著眉頭回過身來。

  當看到陳慶笑眯眯地望著他,頓時悚然一驚。

  「家主。」

  「您什麼時候來的?」

  「下官,哦不,小人有失遠迎。」

  鹿仙翁的胖臉笑得像是一朵老菊花,低頭哈腰地邁著小步過來一揖到底。

  「老鹿,可以呀。」

  「如今風光更勝往昔,連本官剛才差點都被嚇住了。」

  陳慶戲謔地調侃。

  「哪裡,哪裡。」

  「是這不至死的狂徒偷窺工坊內的密錄,小人才大動肝火。」

  「要是驚擾了您,小人給您磕頭賠罪。」

  鹿仙翁諂笑著雙腿下彎。

  「行啦,起來吧。」

  陳慶抬了抬手。

  「念其初犯,把人放下來吧。」

  「諾。」

  鹿仙翁回頭打了個眼色。

  一干方士被他訓得服服帖帖,立刻把渾身是傷的受刑者放了下來。

  「家主,您是不知道。」

  鹿仙翁湊近過來,壓低聲音說:「京中窺伺玻璃秘方的人越來越多了,連工坊內採買、運輸物資的車馬都有人沿路追蹤。」

  「小人之所以從重處置,也是怕手下的人犯了糊塗。」

  陳慶瞭然地點點頭。

  財帛動人心,擋都擋不住。

  歷史上西方最早的玻璃工坊要麼設置在海島上,要麼設置在防衛森嚴的堡壘中,就是怕技術外泄。

  「那你可有應對之法?」

  陳慶隨口問了一句。

  「當然有。」

  鹿仙翁痛快地回答:「小人命工坊中採買物料的時候,一定是大批雜項混在一起,另外加上許多冗餘、無用之物。」

  「雖然多花了一點錢,但多少能掩人耳目。」

  「另外最核心的幾個手下,小人已經把他們的家眷接了過來,哪怕出門買菜都有人隨時盯梢。」

  「絕不給外人可趁之機。」

  「還有……」

  他得意地笑了笑:「記錄成方的密冊只經小人之手,交由主母保管,不入第三人之眼。」

  「就算有賊子得了工坊中的試驗記錄,想制出成品也要費好大一番手腳。」

  陳慶滿意地點點頭。

  這貨雖然品行不佳,但辦事向來是一把好手。

  「銀行的窗戶玻璃做得怎樣了?」

  鹿仙翁笑容更加燦爛:「家主之命,小人豈敢怠慢。」

  「近日來小人茶不思飯不想,晝夜不息,嘔心瀝血……」

  陳慶伸手打斷了對方:「說結果。」

  鹿仙翁這才訕訕地說:「五行相生相剋,玻璃乃土石之屬,以火攻之,乃土生金。」

  「故此以庚金之屬和之,生斑斕萬色。」

  陳慶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你怎麼就死活忘不了道家的陰陽無形之說呢?

  這是科學!

  那叫合金!

  「小人遍試天下庚金,得五色玻璃,名為五德。」

  鹿仙翁搖頭晃腦,準備講述那套玄之又玄的道家學說。

  「等等!」

  「你做出彩色玻璃來了?」

  陳慶驚訝地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