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御書房安靜得落針可聞。🎈🐧 ☺💛
趙崇垂手肅立,神色間隱見疲憊。
嬴政坐在燈台下,仔細地翻閱著黑冰台最新遞上來的密奏。
陳慶毫無疑問是其中的主角。
「蒙毅、寧騰,還有皇室宗親都去了嗎?」
「陳慶倒是挺能折騰。」
他搖了搖頭,露出複雜的笑意。
扶蘇不敢擅自偷看密奏中的內容,下意識替陳慶開脫:「先生掌管公私合營一事,乃是商談公務,並非私下與朝臣結黨營私。」
嬴政『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隨後笑聲越發洪亮,止都止不住。
扶蘇緊張又疑惑:「父皇,兒臣可是說錯了什麼?竟惹得您發笑。」
嬴政偏頭看著他一會兒,臉上露出慈愛之色:「你說陳慶與他們結黨營私,還不夠好笑?」
趙崇猶豫了下,小聲提醒:「殿下,內務府拿出的帳冊絕對有問題。」
「只是其內容過於繁雜,想要徹底查清尚需時日。」
扶蘇立時吸了口氣:「先生是要……」
嬴政緩緩點頭:「蒙家、內史騰、連皇室宗親都被他盯上了。」
「接下來還有更多的貪婪之人主動送上門。」
「自古以來一向是人心不足,慾壑難填。」
「依陳慶的性子,只怕這些人不是脫一層皮就能了結的。」
扶蘇小心觀察著始皇帝的臉色,但始終無法揣摩出對方的心意。
「那……」
「蒙卿、內史騰皆是國朝棟樑,還是皇室宗親牽涉其中。」
「要不要想辦法透個口風,免得將來鬧大了不好收場。」
嬴政的眼神逐漸冷肅起來。
先前從楚地回來,還以為扶蘇性子強硬、果決了一些,沒想到本性還是難改。
「你當他們不知道嗎?」
「蒙毅自小聰穎過人,入朝為官後精明幹練,深受寡人信重。」
「寧騰審時度勢,見風使舵的本事少有人能及。」
「他們哪一個是庸才?」
扶蘇眉頭微皺:「那到底是何緣故?明知道先生可能設下了圈套,蒙卿等人還往裡鑽?」
嬴政耐著性子解釋道:「山中獵戶設下的圈套,能套得住山雞野兔,套得住豺狼虎豹嗎?」
「一隻都勉強,更何況一群?」
「他們就是篤定陳慶不敢耍詭使詐,即使最壞的情況下,都有扳回局面的手段。」
扶蘇立時擔憂起來:「那先生呢?他又為何行此險招?」
嬴政微笑著說:「他是在賭寡人。」
扶蘇不明其意:「父皇,您……什麼意思?」
嬴政站起來,輕輕拍了兩下他的肩膀:「他賭寡人最後一定站在他這邊。」
「罷了,你還有何不解之處,親自去問他吧。」
「陳慶心思狡詐,但未曾辜負大秦,也未曾負你。」
「唉……」
伴隨著一聲長長地嘆息,他負手離開了御書房。
扶蘇坐在原處沉思了許久。
公私合營一事有著天大的利益。
而世家、貴胄以及陳慶親自下場,雙方如坐而博弈。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牌,都覺得自己必定是獲勝的一方。
蒙毅一方人多勢眾,背景雄厚。
先生最大的倚仗卻是父皇?
難道……
扶蘇腦海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
先生該不會在賭父皇是否有意削弱大秦的公卿世家吧?
始皇帝從未擅殺有功之臣,滿朝文武皆深以為然。
先生卻主動挑起了這個頭!
扶蘇倒吸一口涼氣,立刻打定主意明天就去找陳慶商議此事。
——
夏日炎炎,艷陽高照。
太子妃出面邀請,邀請陳慶一家去皇家莊園戲水避暑。
兩家人向來走動頻繁,關係親密無間,帶上大批僕從以及酒水果品,就興高采烈地朝著城外進發。
待行至僻靜處,遠處的山脈鬱鬱蔥蔥,空氣中似乎都多了幾分涼意。
太子妃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山上避暑的莊園風景多麼優美,池水清澈又冰涼。
她懷著孩子,更加耐不得熱。
鄭妃又怕她有什麼閃失,最近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把她憋悶壞了。
「那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世家標配——避暑山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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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相中了哪塊地,為夫找秦墨工匠建一座又大又豪華的莊園,保管世間找不出第二家。」
陳慶注意到嬴詩曼淡淡的羨慕與幽怨,爽朗地笑著說道。
「還有狩獵的圍場、沐浴的湯池、散心的園林、跑馬場……」
嬴詩曼接著他的話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別家有的,咱們也都要有。」
陳慶目瞪口呆,沒想到她想得那麼多。
「好好好,都有,一樣也不差。」
面對嬴詩曼不滿的眼神,陳慶敷衍地答應下來。
「一看你就沒往心裡去。」
「算了,反正也用不著你,我自己來操辦。」
嬴詩曼嗔怪地說道。
車隊沿著蜿蜒的山路緩緩行進了半個多時辰,終於抵達了此行的終點。
男女分開兩撥,各自去更衣洗浴。
陳慶被曬得腦子昏昏沉沉的,見到園內清澈見底的溪水哪還忍得住。
「先生,你……」
扶蘇這邊叫著,陳慶卻火急火燎把自己扒了個乾淨,噗通一聲跳進了池子裡。
「蕪湖!」
「舒服!」
「殿下快下來,這水曬得不冷不熱的,可舒坦啦!」
陳慶扎了個猛子,探出濕漉漉的腦袋,衝著扶蘇大聲吆喝。
「本宮這就來。」
扶蘇快步回了旁邊的屋子裡,換下衣服披了件浴袍才出來。
兩人浸泡在池子裡,隔壁很快響起女子的嬉戲打鬧聲。
扶蘇斟酌片刻,才緩緩開口:「先生,公私合營一事進展如何了?」
陳慶爽快地說:「一切順利!」
「殿下您儘管放心,內務府將來交到你手上的時候,規模與產業比現在大上百倍都不止。」
「您口口聲聲喚我先生,百官皆嗤之以鼻,您卻始終初心未改。」
「微臣無論對不起誰,都不能對不起你。」
「包在我身上吧!」
他越是這樣說,扶蘇越放不下心。
「先生,那與內務府合股的朝中重臣會如何?」
「眾怒難犯,到時候……」
陳慶的臉色嚴肅了片刻,又笑了出來。
「殿下,蒙家經常自誇三代仕秦,眼看著到了蒙甘這裡,就是第四代啦!」
「那往後呢?」
「繼續出現五代仕秦,六代仕秦,甚至百世仕秦?」
「出身官宦,就註定世世代代是官宦。」
「出身黔首,就該註定生生世世做牛馬。」
「這合理嗎?」
扶蘇被他質問地說不出話來,囁嚅著說:「先生,這裡沒有外人,本宮也如實說了。」
「皇家並非無所不能,您樹敵如此眾多,有朝一日本宮也未必能保您周全。」
陳慶嘩地站了起來:「陳某首級在此,誰有膽儘管來取!」
「殿下,捨得我一個,造福無數。」
「微臣義無反顧!」
扶蘇終於明白了始皇帝的心思。
他礙於顏面、道義,明知舊臣勢大,卻遲遲下不了狠心。
陳慶正好跳出來充當利刃,可不就借其手把世家公卿削骨去肉了嘛!
「殿下,微臣可算勇武?」
「那牆邊的是什麼果子?」
「微臣去給你取來。」
陳慶豪氣萬丈,邁著大步走出水池。
扶蘇還未來得及回過神,對方已經走到了牆邊。
一條繁茂的樹枝從院牆上探了進來,枝頭上掛滿了紅彤彤的果實。
「先生小心,您先穿件衣服。」
陳慶頭也不回:「無礙的,這裡荒僻無人,誰會看見。」
他嫌穿衣費事,光著身子踩著旁邊的石桌,麻利地翻上牆頭。
「這果子看著就解渴。」
陳慶咔嚓咔嚓兩下,折下偏枝。
被遮擋的視線瞬間開闊。
兩名十四五歲的侍女站在院牆外,手裡抬著水桶,仰著頭一臉呆滯,嘴巴張成了可愛的『O』形。
陳慶的視線與之一觸,腳下險些站立不住。
雙方目光交匯片刻,他的老臉越來越紅。
忽然,陳慶計從心來。
他高舉手臂:「原神,啟動!」
嗖!
牆頭上的果男瞬間消失。
「哎呦。」
陳慶捂著屁股,拎著掛滿果實的樹枝逃也似地竄回了水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