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俠的住處好難找。」
陳慶打量著草廬內簡陋的環境,誇讚道:「清幽雅致,鳥語花香,真不愧是世外高人的住所。」
徐正訕笑道:「寒舍簡陋,陳府令快請坐,我這裡恰好有今年剛采的新茶。」
他給後輩打了個眼色:「霍賢弟,此乃相里氏的乘龍快婿,內務府府令陳慶。」
「久仰久仰。」
霍淳恭敬地作揖行禮。
他這句久仰可不是客套之言。
先前楚墨劍俠受邀前往咸陽,回來的時候許多師兄弟都頗有怨怪之言。
無他,覺得陳慶如今位高權重,把官僚那套上下尊卑用在了自家同門身上。
那點錢財對他來說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就這樣輕而易舉把他們打發了?
霍淳因為妻子懷有身孕,並沒有參與此項行動。
不過他也聽出了諸多同門的言外之意。
陳慶如今權勢滔天,但凡略施援手,就能讓楚墨劍俠平步青雲,過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諸位稍坐,我去燒水泡茶。」
徐正招待地十分殷勤。
「誒,都是自家人,何必客套。」
「一點小禮物,還望徐大俠笑納。」
陳慶招了招手,韓信立刻把大包小包的禮盒奉上。
「這……無功不受祿。」
「在下怎好收受如此重禮。」
徐正連忙推拒。
他知道陳慶出手必然不會小氣,雖然急需用錢,卻抹不下面子。
「剛才我見院門沒關,就冒昧地走了進來。」
「正好聽到這位壯士說家中妻子待產,需要精良藥物調養身體。」
「徐大俠就算不想收,也要考慮到咱們墨家其他弟子門人。」
陳慶仔細地打量了霍淳一遍。
顴骨高凸,眼窩深陷,神色中透著濃濃的疲憊和憔悴,想來近況不佳。
但是他骨架粗壯,身形高大,手心處一層發黃的厚厚繭子,顯然是常年使用兵器的。
這正是我要找的人啊!
「霍某……近日確實有些難處。」
「不過徐兄說得沒錯,無功……」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霍淳磕磕絆絆,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太需要錢了!
「一點薄禮而已,不值當什麼。」
「兩位何須如此放在心上?」
陳慶瞄了禮盒一眼:「能值個一百五十貫錢都不錯了,若是在咸陽的時候,本官都拿不出手。」
「快收下吧,拿回去換些錢財,給弟妹抓藥,再買些滋補食材調養身體。」
霍淳聽到這樣暖心的話,霎時間感動地熱淚盈眶,連說話都帶上了幾分哭腔:「多謝陳府令高義,霍某無以為報,唯有……」
「說什麼報不報的。」
「壯士實在太客氣了。」
「我雖然官職不大,但幸得皇家眷顧,日子過得也算舒心。」
「衣食無憂,清閒快活。」
「哪有勞煩到霍壯士的時候。」
陳慶扭過頭來:「信兒,你說是不是?」
「啊?哦,對。」
韓信沒想到會突然問到自己,倉促地回答。
「嗯?」
「信兒,你想說什麼?」
陳慶徹底轉過身去,猛打眼色。
「叔叔,我……」
韓信畢竟年紀尚輕,沒幹過這種事情,配合得相當生疏。
「你可是想說太子殿下遇刺一事?項家族人項纏暗中與反賊張良勾結,如今包藏禍心,時時刻刻都有可能置太子殿下於險地,使楚地百姓背負不忠不義之罵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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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兒,我平日裡怎麼教你的呀?」
陳慶痛心疾首地拍著他的肩頭:「施恩圖報,與小人何異?」
「叔叔是那種人嗎?」
「還用得著你多話!」
韓信深深地埋下了頭,露出委屈和無奈之色。
徐正瞬間恍然大悟。
怪不得陳慶會不告來訪,原來是有事相求。
只不過項家雄踞一方,與郡守殷通交情深厚,楚墨這種江湖草莽哪敢輕易撩撥?
糟了!
還未待徐正阻止,霍淳已經露出慷慨就義的神色:「陳府令施我錢財,救我妻小。霍某無以為報,唯有以命相抵。」
「項家乃故楚舊臣,行刺扶蘇殿下乃是大逆不道!」
「待我回去安頓家人,三日內必取項纏首級!」
陳慶眼眸深處透出滿意的神色,嘴上卻說:「霍壯士,此事與你無關。本官怎能禍累到你身上!」
霍淳堅定地搖了搖頭:「鏟奸除惡,除暴安良乃是霍某入門時立下的誓言。」
「況且哪怕霍某遭遇不測,也有骨血尚在人間。」
「再過十八年,又是一條頂天立地的男兒!」
陳慶作惋惜不舍狀:「這……想不到我侄兒一時多嘴,竟然害了壯士的性命!讓本官情何以堪!」
徐正嘴角不停地抽搐。
你的好侄兒僅僅說了句『啊?』『哦』『對』,剩下的可全是你自己說的呀!
「信兒,身上還有錢財嗎?」
「全都取出來。」
陳慶拽下了腰間的玉佩,又扯下了金玉鑲嵌的帶鉤。
韓信匆忙把身上所有的碎金、銅錢全都拿了出來。
霍淳做了個制止的手勢:「一百五十貫,夠我妻兒活命了,多謝陳府令好意。」
「徐兄,家中就勞煩你照顧了。」
他深深地作了一揖。
徐正面色萬分複雜,嘴巴張了幾次都不知如何開口。
君子一諾,千金不換。
霍淳已經應下了此事,豈有悔改之理?
早知道……
早知道就不該讓陳慶進這個門。
還說什麼『生,生孩子的錢我出』。
你想要他的錢,他想要你的命啊!
「霍壯士,只要你殺了項纏,我會想辦法幫你隱姓埋名,遠走他鄉。」
「包在我身上!」
陳慶拍著胸膛保證。
項纏反骨仔的底細還未被世人所知,項梁、項籍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如果霍淳做得謹慎小心些,也不一定會被找到。
「那就多謝了。」
霍淳欣慰地拱了拱手:「我出門已久,賤內如今身體不好……」
陳慶連忙招呼:「信兒,快把東西給霍壯士拿著。」
「裡面有一根百年老山參,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徐正一言不發,看著陳慶將對方禮送出門外。
「陳府令,請回吧。」
他站在門口,語氣沉悶地說道。
「哦?」
「徐大俠這是要趕我走?」
陳慶微笑著問。
「道不同不相為謀,恕在下無禮。」
徐正抱拳說道。
「嗯,那行。」
「信兒,咱們走。」
陳慶明白對方的心思,也沒多說什麼。
他走到小院的門口回過頭來:「徐大俠,陳某欠你們楚墨一個人情。若有一日遇上塌天的禍事,說不定本官能幫得上忙,儘管來咸陽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