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雞蛋湯?抹頭?」

  扶蘇完全想不出二者有什麼關聯。

  「司丹康,即蘭澤。」

  陳慶做了個抹頭的動作。

  古人同樣愛美。

  歷史上最早記載的頭油,出自戰國美男子宋玉的《神女賦》,其中有句「浴蘭澤,含若芳」。

  蘭澤,是用油脂浸取出花卉的芳香成分,抹在頭上既烏黑亮麗,又芬芳怡人。

  若芳,大概是某種口氣清新劑。

  不要懷疑古人的智慧,當財富權勢積累到一定程度,他們比你想像中更會玩。

  西漢馬王堆漢墓中曾經出土過『蘭澤』的實物。

  到了東漢時,隨著芝麻種植的推廣,油脂產量大幅增加,頭油產業也蓬勃發展。

  經學家劉熙記述:香澤者,人發恆枯悴,以此濡澤之也。

  可見頭油當時已經在富貴人家廣泛普及。

  別的不說,陳慶府里的敗家婆娘哪個也沒少用。

  他做個油炸食品,嬴詩曼這裡捨不得那裡捨不得。

  自己對鏡梳妝的時候,抹起來那叫一個順暢自然。

  「斯有包氏父子……」

  陳慶暗暗吐槽完畢,抑揚頓挫地講起了那部經典老電影。

  每個人都笑包國維,每個人都是包國維。

  「王游就是下一個小包呀!」

  「色厲內荏,捧高踩低。」

  「越是心虛,越喜歡顯耀自己的身份,唯恐別人看他不起。」

  陳慶感慨地嘆道。

  扶蘇緩緩點頭:「想不到侯府中竟有此類人。」

  陳慶笑了笑。

  你當然不會認識他。

  親兒子和乾兒子能一樣?

  太子大駕光臨,王元、王威肯定要被拉出來混個臉熟。

  王游估計連端茶倒水都得靠邊站。

  「改天若是遇上……」

  「殿下無須費心了。」

  陳慶打斷了扶蘇的話頭。

  「老侯爺待他不薄,該給的都給了。」

  「他自己不識大體,日後落得何等下場都是咎由自取。」

  陳慶的善心還沒泛濫到去在乎這樣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說話的功夫,路過的一家酒肆還沒打烊。

  店裡的掌柜也沒想到這麼晚了居然還有客人登門。

  陳慶給每人要了份大碗狗肉湯,一邊等待一邊和扶蘇說著閒話。

  「店家,別忘了多放蔥花多放鹽。」

  他不忘回過頭去叮囑。

  「本……我倒是突地想起一事。」

  「過兩日夏至,父皇在宮中設宴款待群臣。」

  「之前那次鹿肉宴,弟妹們都念茲在茲。」

  「不如咱們再辦一次如何?」

  扶蘇期待地問道。

  「大熱天的吃什麼火鍋?」

  「吃個燒烤還差不多。」

  陳慶抬起頭:「陛下剛嫁出去女兒,這就大宴群臣了?」

  扶蘇頓時尷尬地愣住,支支吾吾地說:「與樂平皇姐無關。」

  「別說了,我懂。」

  陳慶用力點頭。

  擱誰家裡守著這麼個老仙女,當家長的不得愁壞了呀?

  嬴元曼遠嫁巴蜀,是該正兒八經慶祝下。

  「包在微臣的身上。」

  陳慶面對扶蘇的時候,忍不住生出愧疚的心思。

  造嘛反呀造反!

  安安穩穩過日子不行嗎?

  皇帝是你老丈人,太子是你大舅哥,公主是你老婆!

  湊合著過吧。

  一行人喝完狗肉湯,酒意消解了大半。

  他們還得去辛家露個臉,免得被人說不告而別。

  「姐夫。」

  剛回到辛府,王芷茵似是等待了許久,匆匆忙忙迎了上來。

  「陳慶。」

  她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咬著下唇像是有什麼話要說。

  「姐夫,辛將軍方才到處尋你。」

  「我特意來通傳一聲。」

  王芷茵乖巧地說道。

  「本宮這就過去。」

  扶蘇不疑有他,匆忙朝著宴會廳走去。

  「闖禍了?」

  陳慶歪頭打量著對方。

  「你怎麼……知道。」

  王芷茵像是做錯事的孩子,羞愧地垂下頭。

  「咦?」

  「今日咱們來喝喜酒,你能闖什麼禍?」

  陳慶就是隨口一問,沒想到歪打正著。

  「你總不能酒後亂性,把誰給打了吧?」

  王芷茵把腦袋搖得撥浪鼓一樣:「我豈會那樣冒失,是……」

  「別吞吞吐吐了,有什麼話儘管說。」

  陳慶不耐煩地催促。

  「樂平公主邀我等去觀賞她的陪嫁。」

  「其中那梳妝檯是姐姐特意命匠人打造,裝飾華美。」

  「我聽她一直誇耀不休,煩人得很,就隨手戳了那麼一下。」

  王芷茵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戳哪了?」

  →

  陳慶不由地認真起來。

  「戳在梳妝檯的鏡子上,然後也不知怎麼回事,它就裂了……」

  王芷茵可憐巴巴地望著他:「我真沒用多大的力氣,或許它原本就有暗傷。」

  「走,先帶我去看看。」

  陳慶一把拉住她,快步往前走。

  這不是錢財的問題。

  良辰吉日,大婚之期。

  鏡子無緣無故破裂,絕對會被視為不祥之兆。

  陳慶現在只想讓嬴元曼順順利利完成婚禮,早早啟程奔赴巴蜀。

  辛府中賓客眾多。

  嬴元曼的嫁妝一部分擺在院子中,一部分貴重物品存放在屋裡,供人觀賞瀏覽,誇耀財力。

  王芷茵在頭前帶路,像是做賊一樣招招手,帶陳慶進了一間大屋。

  「就在那裡。」

  梳妝檯擺在最顯眼的地方。

  陳慶一眼就看到了鏡子中清晰的裂痕,頓時腦瓜子嗡嗡的。

  「陳慶,有辦法修好嗎?」

  王芷茵小聲問。

  「有!」

  「不過是一點小傷,把它對齊就看不出來了。」

  陳慶壓下暴躁的情緒,語氣平靜地說。

  「真的?」

  王芷茵驚喜交加。

  昔年秦國伐燕,王翦為主帥,副將是辛勝。

  兩家一直交好,要不然也不會全家都來給辛岳賀喜。

  她雖然討厭嬴元曼,卻不想給辛家添麻煩。

  「鏡子就是我指導工匠做出來的,我能不知道?」

  「去去去,少在這裡添麻煩。」

  「你去找詩曼她們,差不多該散席了。」

  陳慶推著她往外走。

  「不用我幫忙嗎?」

  「你能幫什麼忙。」

  好不容易把王芷茵趕走,陳慶立刻返回去找了塊綢布把梳妝檯蓋好。

  他急匆匆去找到韓信:「出了點小狀況,你速去百巧樓取一面梳妝鏡過來,越快越好。」

  「千萬別聲張,一定包裹嚴實,別讓外人看出來。」

  韓信不明就裡,但是看他臉色嚴肅,頷首致意後拔腿便走。

  陳慶心煩意亂地來回踱著步。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韓信才風風火火的趕回。

  「走,快跟我過來。」

  陳慶打了個眼色,帶著韓信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從護衛身旁經過。

  一刻鐘後,兩人姿勢彆扭地走了出來。

  「撤。」

  陳慶懷揣著半塊碎鏡子,心裡把王芷茵罵了個狗血淋頭。

  幸好最後有驚無險。

  要不然嬴元曼的婚事吹了,我非得打爆你的頭不可!

  ——

  翌日。

  天高雲淡,晴空萬里。

  陳慶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出門洗漱。

  「站住。」

  嬴詩曼神色不悅地叫住了他。

  「夫人,早啊。」

  陳慶睡眼惺忪地打了個招呼,頭也不抬地往門外走去。

  「回來。」

  嬴元曼又喊了一聲。

  「夫人,大清早的,你怎麼回事呀?」

  「我招惹你了?」

  陳慶不由發了起床氣。

  「百巧樓的管事早上來通報,昨天深夜你安排你那好侄兒去叩門,取走了一面玻璃鏡。」

  「東西呢?」

  「去哪兒了?」

  「送給誰了?」

  嬴詩曼連珠炮般發問。

  「有這回事嗎?」

  「我怎麼忘了呀!」

  「好像確實是啊,我回頭想想。」

  陳慶打起了哈哈。

  王芷茵早早起來練了一套槍法,回房洗漱之後準備去吃飯,恰好見到嬴詩曼堵住陳慶興師問罪這一幕。

  「現在就想。」

  「想不出來,今天你也不用去內務府當值了。」

  嬴元曼臉色冰冷,態度十分堅決。

  「不就是一面鏡子嘛,夫人何必小題大做。」

  陳慶把雙手搭在她的肩上,輕柔地按捏起來:「我十倍還你。」

  「你們……在說什麼鏡子呀?」

  王芷茵猶猶豫豫地問道。

  「去去去,一邊玩兒去。」

  陳慶擺手作驅趕狀。

  這傻丫頭怕是沒好意思跟外人說自己差點闖下大禍。

  既然如此,那就讓她一直糊塗下去吧。

  嬴詩曼拔高了音量:「陳慶昨夜不知與哪家的女子私會,還命人去百巧樓取了價值三萬金的寶鏡相贈。」

  「芷茵你來得正好。」

  「咱們就看看夫君能編出什麼瞎話來。」

  王芷茵驚愕地嘴巴都合不攏。

  「陳慶,你不是說……」

  「我說你就信呀?」

  陳慶無可奈何地翻了個白眼。

  你腦子裡再缺根弦,還知道尾隨在後面暗中保護我。

  我豈是那忘恩負義的人?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真當我分不出好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