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宮的偏殿中,王翦、蒙毅兩位朝廷重臣已經提前趕到。♢♦ 6➈รHuˣ.𝕔όᵐ 👽♢
嬴政對著桌案上鋪開的輿圖,一邊指點一邊講述著當前的局勢。
蒙甘在這樣的場合只能以護衛的身份守在門外,遠遠地見到陳慶過來,喜笑開顏:「師父,您來啦。」
「嗯。」
陳慶點了點頭:「捷報什麼時候到的?」
他往偏殿裡張望了一眼,隨口問道。
「今日卯時送入咸陽,早朝後遞交入宮。」
蒙甘小聲回答。
陳慶見沒人注意到自己,湊過頭去問:「烏孫國阻路是怎麼回事?」
蒙甘小心地朝殿內瞥了一眼,才幽怨地說:「人家哪裡阻他的路了!」
「大秦與月氏往來頻繁,昭武城更是塞外少有的秩序之地。」
「李信一行在月氏駐留休整,十餘日下來人吃馬嚼,把月氏折騰得不輕。」
「臨近啟程時,又向月氏索要大批糧草牲畜充作軍需。」
「月氏雖然富庶,可也禁不住李信這般強拿硬要。」
「逼不得已……」
「月氏與烏孫共居河西一帶,為爭奪草場時常互相攻伐。」
聽到這裡,陳慶已經明白了事情真相。
「月氏主動提議,與秦軍共擊烏孫?」
蒙甘點頭道:「嗯。不止呢……師父,您進去聽聽就知道了。」
他不住地嘆氣,神情十分惋惜。
陳慶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自己的好徒弟可不是為了烏孫滅國而嘆息,他只恨滅烏孫國的不是自己。
「陳府令,你來啦。」
「先生。」
「陳卿。」
偏殿中的眾人打了招呼。
嬴政興致勃勃地說:「陳卿,你來看。」
「烏孫國不服王化,公然抗拒大秦天兵借道,而今已被李信派兵剿滅,國君伏誅。」
「此乃螳臂當車,自取滅亡。」
陳慶視線環視了一圈,除了扶蘇的臉色有些不自然,王翦、蒙毅都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樣。
「月氏一向對大秦恭順,此次討伐烏孫,亦有建功。」
「月氏王還派出五萬控弦,協佐李信西征。」
「大事可成矣!」
嬴政興奮地紅光滿面,指著輿圖高聲呼喝。
陳慶大致瞄了一眼,心中頓時有數。
從大秦西出,跨越漫長的無人區後,月氏是第一個與秦國相鄰的域外邦國。
再往西,就是大冤種烏孫國。
李信出征的路途上,這兩國是必經之路。
與諸多草原上的部族不同,月氏、烏孫並非以遊牧為生。
河西走廊是東西方交流的中轉站,昭武城在天南海北的行商中大名鼎鼎。
月氏建城收稅,同樣自己也組建商團來往於東西方之間,靠著巨額的利差吃得滿嘴流油。
烏孫國的地理位置沒有那麼好,也做不到月氏那般,放著到了嘴邊的肉不吃,打出了昭武城的名聲。
它的斂財手段和沿途的草原部落一樣,靠搶劫、勒索過往的商隊謀生。
「五萬僕從軍,加上烏孫國提供的補給。」
「確實再無疑慮。」
陳慶贊同地點了點頭。
歷史上,月氏為了獨占商道之利,待兵精糧足之時,獨自發兵滅了烏孫國。
在場的諸人沒拿它太當回事,月氏在域外可是控弦十萬的『大國』。
此時的匈奴東邊受東胡打壓,西邊受月氏欺凌,南邊蒙恬三十萬北軍雄踞邊關,生存空間被壓縮到了最為荒涼貧瘠的苦寒之地。
「咦。」
陳慶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
「先生,可是有什麼不對?」
扶蘇心裡有很多話想說,一直在等待著與他單獨談話的機會。
「沒什麼。」
「匈奴單于的長子在月氏為質。」
「不知可否修書一封,讓李信把他送到大秦來。」
陳慶不記得具體的年代,但知道頭曼單于偏愛自己的小兒子,意圖廢長立幼,卻不想留人話柄。
他先將冒頓送到月氏為人質,轉頭就派兵入侵月氏。
幸虧冒頓跑得快,要不然非得被月氏殺掉泄憤不可。
這段時間應該不會太長,如果趕巧了,說不定能撞上。
「這有何難?」
「寡人詔書一至,月氏不敢不從。」
嬴政信心十足地說。
「諾。」
陳慶心情複雜地作了個揖。
他早就猜到,秦朝攻打西域要比漢武帝時簡單得多。
但還是小看了此時秦朝在域外的赫赫威名。
月氏好歹也是一方大國,面對李信駐紮休整的要求,卻不敢說半個不字。
而且請神容易送神難,西征大軍吃飽了喝足了,還強行索要開拔的糧草。
逼得月氏王只能禍水西引,將老鄰居烏孫國獻祭來滿足李信的胃口。
「眾卿。」
嬴政清了清嗓子:「月氏此番立有大功,不知寡人該如何賞賜?」
陳慶一抬眸,從他的神情里發現了些許別樣的意味。
烏孫滅國後,月氏就成了橫亘在大秦和西域之間的唯一阻隔。
哪怕月氏再恭順,始終不如納於朝廷治下來得放心。
賞賜是假,無非是想讓我們商討出個名目來,怎麼將其名正言順地收入囊中。
蒙毅當然明白始皇帝的意圖,搶先獻計:「陛下,待西域大事抵定,不如宣月氏王前來受封。」
王翦捻著花白的鬍鬚:「老臣以為可行。」
陳慶默不作聲,沒在這種事上插言。
嬴政志得意滿,很快就開始與蒙毅、王翦商議起如何逼迫月氏就範。
這場小廷議持續了一個多時辰。
結束後,扶蘇很快從後面追上了陳慶的腳步。
「先生。」
「殿下,你先抬起腳來。」
陳慶轉過身,出人意料地說。
「抬腳?」
扶蘇皺起眉頭,下意識抬足。
「螻蟻雖小,尚且偷生。」
「殿下一腳踏下,對它卻是滅頂之災。」
陳慶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
「此乃不義乎?」
扶蘇呆立當場,黯然道:「先生知道我要說什麼?」
陳慶笑了笑:「無非是覺得烏孫國死得冤枉,無罪受伐,枉死大秦鐵蹄之下。」
「可殿下你再想想。」
「烏孫國敢戰之士不過兩三萬。」
「月氏控弦十萬,雄踞一方。」
「匈奴……將來巔峰時也不過控弦三十萬,恃之與漢朝一爭長短。」
「咱們大秦可是帶甲百萬!」
「在百萬帶甲之師面前,他們與螻蟻有什麼區別?」
陳慶語氣深沉:「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大秦乃當世霸權,此時不戰,更待何時?」
他看著面色變幻不停的扶蘇,語重心長地說:「國與國之間,哪有恁多的道義良心可言,唯有利益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