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真名士,自風流

  轟鳴的槍聲,久久迴蕩在眾人的耳邊。

  嘈雜紛亂的現場霎時間安靜下來。

  鶯鶯燕燕們瑟縮著身子,一臉畏懼地仰望著怒不可遏的陳慶。

  「內務府陳府令,爾等不識得他嗎?」

  李左車踩著梯子,重新從牆頭上探出腦袋。

  「啊~!」

  「是陳慶!」

  「快跑!」

  鴇母和勾欄里的姑娘驚慌失措,知道自己惹下了大禍,尖叫著逃竄。

  「誰再敢動一下,依行刺朝廷命官處置……」

  「罪夷三族!」

  「跑得了你們嗎?」

  陳慶威嚴的喝聲,加上車夫手裡黑沉沉的短弩終於讓她們冷靜下來,一個個仿佛中了定身術般,擺著滑稽的姿勢動都不敢動。

  「哼!」

  「不識抬舉。」

  陳慶扭頭望向牆後的李左車。

  可真有你的呀!

  哪怕在離譜界,你也是相當離譜的存在!

  堂堂朝廷中大夫,竟然被勾欄里的娼妓鴇母堵門討債。

  她們就是吃准了你顧及顏面,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敢才如此放肆,害得我也跟著受了牽累。

  李左車發現陳慶在看他,心虛地把腦袋縮了回去。

  「你叔叔是陳慶?」

  韓信身前的女子驚恐地往後退了兩步,駭得面無人色。

  她回頭望了一圈,發現勾欄行里頗有背景的幾位鴇母如大難臨頭一般,躲在人群里瑟瑟發抖,頓時意識到不妙。

  「姑娘快走。」

  韓信輕輕推了她的胳膊一下,低聲提醒。

  「啊?哦。」

  其他人都被陳慶震懾住,大氣都不敢出。

  韓信故意打掩護,用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她,眼下是最好的逃跑時機。

  「謝謝。」

  她的心中五味雜陳,鼻子酸澀,感激地道謝一聲後,輕手輕腳地朝著外圍挪去。

  走出幾步後,她卻忍不住回過頭來望向韓信的背影。

  今日惹下大禍,咸陽城怕是留不得了。

  不知何時何日才能有緣再見到他。

  「姑娘,府令大人沒發話,你恐怕走不了。」

  車夫王刑端著精鐵短弩,如同鬼影般閃到了她的身前。

  韓信猛地回過頭,眼中露出懇求之色。

  王刑不為所動。

  他奉黑冰台之命保護陳慶,先前一時疏忽,壓根沒想到這些低賤的娼妓居然會起鬨搶掠。

  而今但凡走脫了一個人,都是他的失職。

  「我的玉……」

  「韓信,你幹什麼呢?」

  陳慶目光敏銳地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

  「叔叔,求您放她一馬。」

  「方才搶鬧之時,那位姑娘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過。」

  韓信快步上前,作揖求情。

  「哦?」

  陳慶眯著眼瞄過去。

  年紀不大,姿色也還看得過去。

  就是被自己看一眼就直打哆嗦,膽子太小了些,不夠端莊大氣。

  「你為何替她求情?」

  陳慶抿嘴笑道。

  「呃……先前那位姑娘催我快走,想來是怕我受了損傷。」

  「她心地善良,與旁人不同。」

  「請叔叔手下留情。」

  韓信吞吞吐吐地解釋。

  「哦。」

  「既然如此,那就把她留在身邊當個丫鬟使喚吧。」

  陳慶隨口吩咐道。

  他又想起了那個記不清名字的城門守將女兒。

  韓信顯然是情竇初開,見識得少了,才會輕易被女子拿捏。

  不如順水推舟,給他安排個女子服侍在旁。

  天長日久,自然不會再熱衷於男女情事。

  「叔叔。」

  韓信抬起頭,一臉驚訝。

  陳慶卻沒理會他,目光帶著威脅之意掃視眾人:「本官的佩玉呢?」

  鴇母和煙花女子們畏懼地垂下頭去。

  剛才趁亂摸去財物的幾個人如同揣著火炭般,冷汗涔涔而下。

  啪。

  一枚金帶鉤被某個人不動聲色地甩動手腕,扔向一旁的地上。

  「大人,這可是您的東西?」

  余者頓時恍然大悟,有樣學樣把哄搶來的配飾扔掉,然後再撿起來。

  陳慶輕蔑地發笑,伸手拿回了自己的財物。

  韓信立刻上前,把他把玉璜、帶鉤重新配好。

  「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府令大人。」

  「我等都是娼寮妓館裡的下賤人,不知您就是陳府令,請大人原諒則個。」

  「是呀,李左車拖欠我們嫖資一月有餘,關門閉戶不見人影,故此才一時情急,冒犯了大人。」

  鴇母們紛紛求饒,把自己說得無比可憐。

  「若是您高抬貴手,流芳樓定然將您奉為上賓。」

  「此事鬧大了,對您的名聲亦有損傷。」

  「府令大人高抬貴手,饒了我們吧。」

  眾人齊齊作揖,哀求不停。

  陳慶不耐煩地掏著耳朵:「道歉要是有用,還要官府做什麼?」

  「名聲?」

  「本官有什麼名聲?」

  鴇母們瞬間愕然。

  是陳府令本尊,絕對沒錯了!

  「大人啊……」

  「賤妾淪落風塵,養活一乾女兒辛苦賺點皮肉錢本就不易。」

  「李大夫來我們樓裏白吃白喝,睡了我的女兒。」

  「如今卻躲在府里不肯露面。」

  「賤妾心中苦啊……」

  一名鴇母半真半假地哭嚎起來。

  「還請大人可憐可憐我們這些苦命人。」

  「陳府令,您就發發慈悲吧。」

  鶯鶯燕燕們做慣了迎來送往的營生,眼淚說掉就掉,霎時間哭成一片。

  陳慶臉色慍怒,不禁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李左車這狗東西幹的事忒不地道!

  「罷了。」

  「李大夫欠的錢回頭來我府上領。」

  「爾等速速退去。」

  陳慶厭煩地擺擺手。

  鴇母們如逢大赦,臉上頓時露出喜色。

  她們不敢耽擱,急急忙忙招呼著手底下的姑娘逃也似的離去。

  「姑娘,你……」

  人群飛快地散去,只有一名女子留了下來。

  韓信想勸對方也趁機離開,但是對上那雙明亮的眼睛,羞喜交加的笑容,頓時語塞。

  「奴婢香蓮,願服侍公子左右。」

  她羞答答地行了一禮,語氣中帶著討好。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

  李左車目光閃躲,尷尬地笑了笑:「不知陳府令今日到訪,讓您看笑話了。」

  「李大夫,真名士,自風流。」

  陳慶陰陽怪氣地譏諷道:「咸陽城的勾欄妓管,怕是被你嫖遍了吧?」

  「虧本官還一番好心,想把王家的女兒許給你。」

  「李大夫你夜夜笙歌,根本用不著嘛!」

  李左車老臉臊紅:「人無完人,李某別無所好,唯……美色不可辜負。」

  「呵。」

  陳慶玩味地打量著他:「今日為了你,本官可是吃盡了苦頭。」

  「不知李大夫打算如何款待我等?」

  李左車見他終於按下此事,興奮地點點頭:「酒肉早就備好了!」

  「不過……本官收入微薄,還請別見怪。」

  他匆匆忙忙回了家裡,左手牽了一條半大的黃狗,右手提了壺酒。

  「咱們今日殺狗吃肉。」

  「夜寒露重,此物可是大補。」

  陳慶看著那條瘦巴巴的黃狗,還有那質地低劣的陶壺,差點被氣笑了。

  世人一貫將『黃賭毒』並論。

  他向來覺得,黃字比『賭毒』要差得遠。

  畢竟賭、毒無底洞,而『黃』字卻有體力的限制。

  李左車算是當面給他上了一課。

  還真有人嫖到傾家蕩產的!

  連狗肉你都能拿出來招待上賓?

  「李大夫。」

  陳慶忍不住豎起大拇指:「你可真特娘的是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