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鳴的槍聲,久久迴蕩在眾人的耳邊。
嘈雜紛亂的現場霎時間安靜下來。
鶯鶯燕燕們瑟縮著身子,一臉畏懼地仰望著怒不可遏的陳慶。
「內務府陳府令,爾等不識得他嗎?」
李左車踩著梯子,重新從牆頭上探出腦袋。
「啊~!」
「是陳慶!」
「快跑!」
鴇母和勾欄里的姑娘驚慌失措,知道自己惹下了大禍,尖叫著逃竄。
「誰再敢動一下,依行刺朝廷命官處置……」
「罪夷三族!」
「跑得了你們嗎?」
陳慶威嚴的喝聲,加上車夫手裡黑沉沉的短弩終於讓她們冷靜下來,一個個仿佛中了定身術般,擺著滑稽的姿勢動都不敢動。
「哼!」
「不識抬舉。」
陳慶扭頭望向牆後的李左車。
可真有你的呀!
哪怕在離譜界,你也是相當離譜的存在!
堂堂朝廷中大夫,竟然被勾欄里的娼妓鴇母堵門討債。
她們就是吃准了你顧及顏面,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敢才如此放肆,害得我也跟著受了牽累。
李左車發現陳慶在看他,心虛地把腦袋縮了回去。
「你叔叔是陳慶?」
韓信身前的女子驚恐地往後退了兩步,駭得面無人色。
她回頭望了一圈,發現勾欄行里頗有背景的幾位鴇母如大難臨頭一般,躲在人群里瑟瑟發抖,頓時意識到不妙。
「姑娘快走。」
韓信輕輕推了她的胳膊一下,低聲提醒。
「啊?哦。」
其他人都被陳慶震懾住,大氣都不敢出。
韓信故意打掩護,用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她,眼下是最好的逃跑時機。
「謝謝。」
她的心中五味雜陳,鼻子酸澀,感激地道謝一聲後,輕手輕腳地朝著外圍挪去。
走出幾步後,她卻忍不住回過頭來望向韓信的背影。
今日惹下大禍,咸陽城怕是留不得了。
不知何時何日才能有緣再見到他。
「姑娘,府令大人沒發話,你恐怕走不了。」
車夫王刑端著精鐵短弩,如同鬼影般閃到了她的身前。
韓信猛地回過頭,眼中露出懇求之色。
王刑不為所動。
他奉黑冰台之命保護陳慶,先前一時疏忽,壓根沒想到這些低賤的娼妓居然會起鬨搶掠。
而今但凡走脫了一個人,都是他的失職。
「我的玉……」
「韓信,你幹什麼呢?」
陳慶目光敏銳地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
「叔叔,求您放她一馬。」
「方才搶鬧之時,那位姑娘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過。」
韓信快步上前,作揖求情。
「哦?」
陳慶眯著眼瞄過去。
年紀不大,姿色也還看得過去。
就是被自己看一眼就直打哆嗦,膽子太小了些,不夠端莊大氣。
「你為何替她求情?」
陳慶抿嘴笑道。
「呃……先前那位姑娘催我快走,想來是怕我受了損傷。」
「她心地善良,與旁人不同。」
「請叔叔手下留情。」
韓信吞吞吐吐地解釋。
「哦。」
「既然如此,那就把她留在身邊當個丫鬟使喚吧。」
陳慶隨口吩咐道。
他又想起了那個記不清名字的城門守將女兒。
韓信顯然是情竇初開,見識得少了,才會輕易被女子拿捏。
不如順水推舟,給他安排個女子服侍在旁。
天長日久,自然不會再熱衷於男女情事。
「叔叔。」
韓信抬起頭,一臉驚訝。
陳慶卻沒理會他,目光帶著威脅之意掃視眾人:「本官的佩玉呢?」
鴇母和煙花女子們畏懼地垂下頭去。
剛才趁亂摸去財物的幾個人如同揣著火炭般,冷汗涔涔而下。
啪。
一枚金帶鉤被某個人不動聲色地甩動手腕,扔向一旁的地上。
「大人,這可是您的東西?」
余者頓時恍然大悟,有樣學樣把哄搶來的配飾扔掉,然後再撿起來。
陳慶輕蔑地發笑,伸手拿回了自己的財物。
韓信立刻上前,把他把玉璜、帶鉤重新配好。
「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府令大人。」
「我等都是娼寮妓館裡的下賤人,不知您就是陳府令,請大人原諒則個。」
「是呀,李左車拖欠我們嫖資一月有餘,關門閉戶不見人影,故此才一時情急,冒犯了大人。」
鴇母們紛紛求饒,把自己說得無比可憐。
「若是您高抬貴手,流芳樓定然將您奉為上賓。」
「此事鬧大了,對您的名聲亦有損傷。」
「府令大人高抬貴手,饒了我們吧。」
眾人齊齊作揖,哀求不停。
陳慶不耐煩地掏著耳朵:「道歉要是有用,還要官府做什麼?」
「名聲?」
「本官有什麼名聲?」
鴇母們瞬間愕然。
是陳府令本尊,絕對沒錯了!
「大人啊……」
「賤妾淪落風塵,養活一乾女兒辛苦賺點皮肉錢本就不易。」
「李大夫來我們樓裏白吃白喝,睡了我的女兒。」
「如今卻躲在府里不肯露面。」
「賤妾心中苦啊……」
一名鴇母半真半假地哭嚎起來。
「還請大人可憐可憐我們這些苦命人。」
「陳府令,您就發發慈悲吧。」
鶯鶯燕燕們做慣了迎來送往的營生,眼淚說掉就掉,霎時間哭成一片。
陳慶臉色慍怒,不禁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李左車這狗東西幹的事忒不地道!
「罷了。」
「李大夫欠的錢回頭來我府上領。」
「爾等速速退去。」
陳慶厭煩地擺擺手。
鴇母們如逢大赦,臉上頓時露出喜色。
她們不敢耽擱,急急忙忙招呼著手底下的姑娘逃也似的離去。
「姑娘,你……」
人群飛快地散去,只有一名女子留了下來。
韓信想勸對方也趁機離開,但是對上那雙明亮的眼睛,羞喜交加的笑容,頓時語塞。
「奴婢香蓮,願服侍公子左右。」
她羞答答地行了一禮,語氣中帶著討好。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
李左車目光閃躲,尷尬地笑了笑:「不知陳府令今日到訪,讓您看笑話了。」
「李大夫,真名士,自風流。」
陳慶陰陽怪氣地譏諷道:「咸陽城的勾欄妓管,怕是被你嫖遍了吧?」
「虧本官還一番好心,想把王家的女兒許給你。」
「李大夫你夜夜笙歌,根本用不著嘛!」
李左車老臉臊紅:「人無完人,李某別無所好,唯……美色不可辜負。」
「呵。」
陳慶玩味地打量著他:「今日為了你,本官可是吃盡了苦頭。」
「不知李大夫打算如何款待我等?」
李左車見他終於按下此事,興奮地點點頭:「酒肉早就備好了!」
「不過……本官收入微薄,還請別見怪。」
他匆匆忙忙回了家裡,左手牽了一條半大的黃狗,右手提了壺酒。
「咱們今日殺狗吃肉。」
「夜寒露重,此物可是大補。」
陳慶看著那條瘦巴巴的黃狗,還有那質地低劣的陶壺,差點被氣笑了。
世人一貫將『黃賭毒』並論。
他向來覺得,黃字比『賭毒』要差得遠。
畢竟賭、毒無底洞,而『黃』字卻有體力的限制。
李左車算是當面給他上了一課。
還真有人嫖到傾家蕩產的!
連狗肉你都能拿出來招待上賓?
「李大夫。」
陳慶忍不住豎起大拇指:「你可真特娘的是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