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你杵在那裡做什麼?」
「別人都領了,就差你一個,還不快過來。」
桌案上擺滿的官服和印綬全部發放完畢,陳慶瞥見腳邊還剩了一套,招招手呼喊站在遠處的韓信。
「叔叔,我也有?」
韓信驚訝地問道。
眾人都有封賞,個個喜笑開顏。
只有他寸功未立,怎麼輪都輪不到自己身上。
故而韓信站得遠遠的,連看都不好意思多看,以免羨慕眼熱的樣子被看到,徒遭他人恥笑。
「當然有。」
「你日常行走宜春宮,沒個正兒八經的身份怎麼行。」
「衛尉軍的牌子,我托人給你弄了個公士的爵位,每年可以領五十石糧。」
陳慶輕描淡寫地把東西遞給對方。
拱衛京畿的衛尉軍招收的都是身家清白,立過戰功的勇武之士。
並且由於關係皇家安危,審查格外嚴格。
礙於韓信六國餘孽的身份,陳慶為了這個軍籍可沒少費工夫。
最後還是打發王芷茵回娘家,託了王賁將軍的面子,才把韓信硬塞了進去。
「叔叔……」
韓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激動地不知所措。
「拿著吧。」
「往後只要你自己不提,沒有誰會在意你的過去。」
「出身衛尉軍,對你的前程有好處。」
陳慶鄭重地叮囑道。
「多謝叔叔大恩!」
韓信感激地作揖行禮。
衛尉軍基本上全是根正苗紅的老秦人,是始皇帝最信任的武裝力量。
他當然知道這個身份會給自己帶來的好處。
「對了,明日我家喬遷新居。」
「我娘說叔叔若有閒暇,請過來喝一杯水酒,聊表謝意。」
韓信如獲至寶般捧著他的衣冠、令牌。
「哈哈,這還真是趕巧了。」
「北坂宮內有一批家私木器正要處理,你去挑些合用的拉回去。」
「自己置辦要花不少錢呢。」
「都是好東西,用料做工不是一般的紮實,再用幾十年也壞不了。」
陳慶大方地說道。
「叔叔,這樣是否有些不妥。」
韓信猶豫不決。
北坂宮先前是皇家內宮,裡面的東西能不好嗎?
他雖然對律法不算精熟,但也知道冒用皇家器物絕對是大罪。
「有什麼不妥的。」
「本來就是蟲蛀損毀,不堪使用的廢棄之物,早被我在籍冊上勾銷了。」
「你儘管拿,若是怕外人知道,把上面的印記磨掉即可。」
陳慶小聲叮囑。
「那……多謝叔叔關懷。」
「明日請一定來家中赴宴,我叫我娘多做幾個好菜。」
韓信不好意思地說道。
「去吧,我叫人給你備車。」
陳慶拍了拍他的肩膀。
韓家先前遭逢大難,韓夫人差點連宅院都賤賣了。
最後雖然被陳慶出手搭救,可是家中值錢的器物照樣變賣了不少,有些至今都沒添補上。
恰好北坂宮人去樓空,順便做個順水人情。
——
夜幕降臨。
濛濛細雨灑落,打濕了地面。
街角處撐起一柄油紙傘,兩個身著深衣的女子翹首以盼。
「這個死鬼怎麼還不回來?」
「是不是又在外面花天酒地去了?」
「害我們在這裡苦等。」
王芷茵喋喋不休地發著牢騷。
「我早就說讓你不用陪著來了。」
「芷茵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裡等就好。」
相里菱撐著傘,回過頭來說。
「不行!」
「我現在走了,那不是白等了嗎?」
「相里姐姐你也是的,不就是叫他去你爹府上吃頓飯嗎?還用得著這麼麻煩。」
王芷茵噘著嘴抱怨。
相里菱面露無奈之色。
你出身侯府,盡享榮寵,凡事肆意妄為,又怎麼會懂得人情世故。
雖然事出有因,但她以媵妾的身份,叫陳慶去她的娘家,本身就容易遭嬴詩曼嫌惡。
還是儘量避諱一些的好。
馬車的脖鈴聲從街道盡頭傳來。
雨幕中,穿著蓑衣的馬夫牽著韁繩,一路疾行。
而陳慶四仰八叉地癱在車上,即使外面風雨聲再大,照樣酣然入睡。
「回來了。」
相里菱認出他的模樣,提起裙擺欣喜地迎了上去。
「哎!」
王芷茵往前沖了幾步,又被雨淋得縮回了屋檐下。
「真是無藥可救了。」
「至於這樣嘛!」
她對相里菱的所作所為非常看不慣。
陳慶在外面逍遙快活,任由她們在風雨里等了大半個時辰。
相里菱絲毫沒有怨怪之意,還那麼眼巴巴地去關心他。
「你上輩子肯定欠他的。」
王芷茵看到相里菱溫柔地把陳慶扶了起來,還著急忙慌地把外衣給他裹緊,心裡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阿菱,是你呀。」
陳慶揉了揉朦朧的醉眼。
「為夫晚歸,害你擔心了。」
「都怪章邯那廝,讓他辦點事,非得叫我請他喝酒。」
陳慶渾身酒氣,大著舌頭說:「不過我也沒便宜了他。」
「你瞧瞧。」
陳慶伸手在身邊摸索。
「你要找什麼啊?」
「先回家再說吧,外面風大雨大,小心染了風寒。」
相里菱關切地說。
馬夫得到她的示意,繼續甩動鞭子,催促駑馬前進。
「回家就來不及了。」
「我記得放……」
陳慶費力地撐起身體,眼前的視線一片模糊。
他彎著腰尋找了很久,才在自己腳邊找到那個精緻的食盒。
「原來躲到這裡來了。」
「阿菱你看我給你帶的什麼。」
陳慶的雙手不聽使喚,想解開系在上面的麻繩,試了幾次卻怎麼都抓不住繩頭。
「回家再看吧。」
相里菱見他醉成這個樣子,柔柔地勸道。
「不行,不行。」
「你快打開看看。」
陳慶固執己見。
相里菱沒辦法,只好自己將麻繩解開。
一掀開蓋子,濃郁的鮮香氣息撲面而來。
兩隻比巴掌還大的河蟹散發著微微熱氣,紅彤彤的顏色格外誘人。
「三月蟹,怎麼樣,少見吧?」
「下面還有些大蝦,比手掌都長。」
「章邯那廝高價買來的,這個時節可不好找呢。」
「阿菱你快趁熱吃。」
「我特意給你帶回來的。」
陳慶搖搖晃晃地提起食盒。
他咧著嘴,笑得格外開心和得意。
「我……」
相里菱突然間鼻子發酸,聲音有些哽咽。
暖洋洋的熱流在心間涌動,驅散了風雨和寒冷。
王芷茵站在街角,看到陳慶像個大傻子一樣,拎著蟹腿一個勁兒的比劃。
忽然間她就明白了,為什麼相里菱願意站在風雨里等他,無怨無悔。
「哼!」
一股無名怒火瞬間衝上腦海。
王芷茵氣急敗壞地衝進了雨幕里。
你在這裡等他好歹情有可原。
我等他圖了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