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當時只道是尋常

  「犁具值一萬錢,這行字起碼值七萬八。💝✌ ❻➈𝓼ђǗⓍ.𝓒𝕆м 🐜💎」

  陳慶接過田舟手中的太子犁,把側面端平。

  上面清晰的刻印著四個篆字。

  「太子監製……」

  「先生,本宮對冶鐵工造只是略知一二,如何能監製此物?」

  扶蘇搖了搖頭,覺得這般作為是在愚弄百姓。

  萬一傳揚出去,豈非令世人所不齒。

  「殿下您把工坊前前後後看了一遍,難道不是監製嗎?」

  陳慶理所當然地說。

  他賣足了關子,才解釋道:「殿下您想,八萬八一把的犁具,百姓買得起嗎?」

  扶蘇不假思索:「肯定買不起!」

  陳慶點點頭:「別說八萬八千錢,就算一萬八千錢,平民百姓照樣買不起。」

  「既然如此,它賣多少錢與黎庶黔首有什麼關係?」

  「我坑他們了嗎?」

  扶蘇瞬間啞口無言。

  好像有道理啊!

  「那……」

  他若有所思,這天價犁具既然不能為百姓耕田,又是造來賣給誰的?

  「能掏出這份錢的,非是商賈富戶,就是文官武爵。」

  「商人逐利,大概是不會買的。」

  「主要售賣對象,還是各級官吏,以及數不清的功勳武爵。」

  「他們世受皇恩,與國朝休戚與共。」

  「偏巧這些人掌握的土地最多。」

  陳慶把犁具放在地上:「八萬八一把的太子犁,堅固耐用。人沒了,犁還在。」

  「太子殿下關心農事,體察民情,特意造出此物恩惠百姓。」

  「你領了皇家那麼多封賞,好意思不捧捧場?」

  「買回去誇耀鄉里,榮沐太子榮光,妥妥的賺大了好嘛!」

  「虧的是微臣,是內務府,是太子您呀!」

  「我都虧得快哭了。」

  陳慶憋著嘴作出要哭的樣子。

  扶蘇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人總是免不了逢迎權貴,媚上討好。

  這麼幹的話,八萬八的太子犁確實能賣得出去。

  就是……未免有藉機斂財,中飽私囊的嫌疑。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太子犁賣得越多,就能把犁鏵的總體成本壓得越低。」

  「公卿勛貴不差幾十貫,幾百貫錢。但是對黔首百姓來說,犁鏵哪怕降價一個銅錢,對他們來說都是天大的喜訊。」

  「殿下是您的清名重要,還是天下百姓獲得實利重要?」

  陳慶一本正經地說。

  扶蘇不禁神情一肅:「當然是百姓的實利重要!」

  「原來先生是如此打算,是本宮誤會了。」

  「這太子犁不但要造,還要造得越多越好。」

  「先生長謀遠慮,遠非一般人能及。」

  「本宮受教了。」

  扶蘇莊重地行了一禮,態度相當虔誠。

  陳慶抿嘴笑著,坦然受之。

  韓信不禁嘆為觀止。

  太子犁擺明了就是個大坑,誰買誰傻。

  萬萬沒想到,扶蘇竟然大加讚賞,陳慶也一副心懷天下、濟世愛民的樣子。

  咸陽風物,與別處實在相差甚遠,他無論如何都看不明白。

  「老師一向仁義,只坑權貴和外族,不傷百姓一分一毫。」

  「實在是吾輩楷模。」

  蒙甘點頭誇讚道。

  行俠仗義,劫富濟貧是每個男人少年時的夢想。

  陳慶的作為非常對他的胃口。

  從鍛造草棚出來,眾人又去冶鐵高爐轉了一圈。

  田舟不愧是秦墨工匠的佼佼者,許多奇思妙想,遠遠超出了這個時代的局限。

  哪怕以目前的技術無法實現,但他的思路與構想,基本與後世的發展歷程完全吻合。

  「大秦得田師兄,如得一寶。」

  「等鋼鐵廠建成,讓史官為你立書作傳,千古留名,以作後人觀瞻。」

  陳慶熱情洋溢地誇讚。

  「使不得。」

  「小人微末之才,怎敢沽名釣譽,恐遭天下人恥笑。」

  田舟慌忙說道。

  「恥笑什麼?」

  「笑你的都是迂腐無能之輩。」

  「他們不會記得你的功勞,只會自高自傲,把一點狗屁學問當成傳家寶。」

  「你做了什麼,這裡的工匠會知道,耕田犁地的百姓會知道,億萬後世子孫也會知道。」

  「田師兄,放手去干吧!」

  「別怕出什麼差錯,殿下和本官替你擔著。」

  陳慶一番大義凜然的話,把田舟說得心潮澎湃。

  「諾。」

  「小人必不忘您今日之教誨。」

  他深深地垂下頭,一揖到底。

  說話的功夫,十幾輛顯眼的馬車沿著遠方的道路絡繹不絕地駛來。

  車上載著成捆的樹皮、藤蔓,用牛皮繩扎得嚴嚴實實,堆得像是小山一樣。

  「是楊寶師弟。」

  「他來取石灰的。」

  田舟迅速迎了上去。

  扶蘇和陳慶對視一眼,也跟著過去瞧個熱鬧。

  楊寶自從得了製紙的差事,每日裡兢兢業業,半分都不敢懈怠。

  他跟著下鄉的車隊向百姓收取樹皮草藤,順便訪查風土人情,尋找更適合造紙的原料。

  「參見太子殿下。」

  「見過陳府令。」

  楊寶沒想到扶蘇和陳慶居然也在,連忙行禮。

  「楊中候,你這背囊里裝得什麼東西鼓鼓囊囊的?」

  「是私下收受賄賂了嗎?」

  陳慶見到馬車轅臂上掛著個沉甸甸的布袋,不由升起了好奇之心。

  「下官不敢。」

  「小人收貨的時候,正巧趕上朝食。」

  「裡面都是些百姓送的吃食。」

  當著扶蘇的面,楊寶誠惶誠恐,飛快地解釋道。

  「呦。」

  「是個雞蛋。」

  陳慶伸手一摸,從裡面摸出一枚熟雞蛋。

  「山棗,炒豆,山楂……」

  布袋裡就像是百寶囊一樣,各色零食琳琅滿目。

  「楊中候,百姓待你不薄呀!」

  「怎不見他們對我如此?」

  「我看……朝食的時候,你坐的少婦那一桌吧!」

  陳慶放肆地調侃道。

  他一眼就看出來,這些都是婦女孩童喜歡的東西。

  「哈哈哈!」

  蒙甘笑得格外大聲,周圍的工匠以及田舟等人也不由竊笑。

  楊寶臊得臉色通紅,磕磕巴巴地說:「採集樹皮、藤蔓的多是婦孺老幼,她們見我……」

  「年輕英俊,又是城裡的大官,還未娶妻,不禁春心萌動對不對?」

  陳慶戲謔地補充道:「改日成婚的時候,別忘了叫我們喝喜酒。」

  鬨笑聲再次響起。

  楊寶羞臊得無敵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說笑了一番後,扶蘇帶隊離去,以免干擾冶鐵工坊的正常運轉。

  下午無事。

  陳慶在宜春宮飲茶品茗,商談大秦五年發展規劃的各項事務進度。

  韓信當了一天的值,回家的時候天色已黑。

  「信兒。」

  還未進家,院門突然打開。

  韓夫人站在那裡,目光充滿擔憂和掛懷。

  「娘親。」

  韓信鼻子一酸,快步走上前:「孩兒回來得晚了,娘親您一直等在這裡?」

  「也沒有。」

  「我做好了飯,順道出來看看。」

  「恰巧遇到你回來。」

  韓夫人沒說自己等了半個時辰,匆忙招呼:「快進來吃飯。」

  「我在太子府中吃過了。」

  韓信神情振奮,一邊往屋裡走,一邊將白天的所見所聞說了出來。

  「娘,陳叔叔行事果真異於常人。」

  「不過……他的官也是真大。」

  這時候的韓信,還沒有回到老家淮陰,見識過諸多人情世故。

  在父母的照料下,他還如一隻未出巢的幼鳥,哪怕聰慧敏捷,也缺少了歷練。

  「為上者,懂得體恤下屬。」

  「為臣者,能替君分憂。」

  「食百姓之粟,造福天下萬民。」

  韓夫人深有感觸:「陳府令乃是經國濟世的棟樑之材,大秦有他,如虎添翼。」

  「你好好跟在他身邊學著。」

  「有想不明白的,回來說給我聽。」

  說到這裡,她突然生出幾分心虛。

  「嗯。」

  韓信痛快地點點頭,甩手的時候指尖突然碰到一個硬物。

  「對了。」

  「這是陳叔叔分給我的雞子。」

  「有位叫楊寶的中候……」

  韓信眉飛色舞地把當時眾人調侃他的場景說了一遍。

  「陳府令故意捉弄他,把那些婦人送的東西給大夥分了。」

  他說得興起,天色又黑,沒注意到母親不知何時臉上浮起了一層嬌艷的紅暈。

  「娘……你快吃呀,我特意留的。」

  韓信把雞蛋遞了過去。

  「留給你弟弟吃吧。」

  韓夫人把雞蛋接到手裡,陳慶嬉笑怒罵的場景仿佛近在眼前,他在心裡的形象也一改往日的沉穩嚴肅,變得生動又活潑。

  鄰里說得果然沒錯,他不是個好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