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人情世故

  陰暗潮濕的黑冰台大牢內,濃重的腐敗與污穢氣息充斥著人的鼻腔。🐚🐠  ☞🐧

  獄卒神情冷漠,手執火把與殺威棒巡視了一圈,見牢里沒有新死的犯人,便匆匆離去,回暖房裡繼續喝酒閒聊。

  一間稍顯寬敞的監室內,楚墨劍俠盤膝而坐,圍成了一大圈。

  宋墨坐在正中,面對昔日肝膽相照、兩肋插刀的兄弟好友,神情只猶疑了一瞬間,就再次堅定下來。

  「習武救不了墨家。」

  「陳慶也並非奸惡之輩,此中必然是有什麼誤會。」

  徐正臉上陰雲密布,眼眸中像是燒著兩團火。

  他怎麼都不敢相信,墨聖的後人會出賣大家。

  「我等已經深陷囹圄,你還在替陳慶說話,他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

  「墨師兄,死到臨頭了你還執迷不悟!」

  「若不是你從中阻攔,我非要與這些朝廷鷹犬拼個你死我活不可!」

  「罷了,某家的一身本事都是墨家所教,今日就當還給你了吧!下輩子你我天各一邊,再不相逢!」

  「你好歹也是七尺男兒,如今甘為陳慶的走狗,如何有臉面對墨家先人?」

  楚墨是實打實的江湖暴力團伙,脾氣都相當火爆。

  有人被石灰撒進了眼睛,差點弄得雙目失明。

  還有人被罟網中的倒刺勾進了皮肉里,弄得渾身鮮血淋漓。

  眾人的怨氣可想而知。

  宋墨面對同門的詰難質問,心裡很不好受。

  他也鬧不清哪裡出了岔子,黑冰台的人竟然提前設下埋伏,突然發起襲擊。

  「習武救不了墨家,攀附權貴就可以了嗎?」

  徐正黯然地搖了搖頭:「墨師弟,你讓我很失望。」

  「徐師兄……」

  宋墨倍感羞愧,想要解釋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在過道上響起。

  趙崇無可奈何地陪在陳慶身邊,幾名牢吏和獄卒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大氣都不敢出。

  「陳慶?!」

  徐正抬起頭,語氣中充滿詫異。

  「愣著幹什麼?」

  「把門打開。」

  陳慶吩咐道。

  牢吏不敢耽擱,飛快的掏出一長串鑰匙,將牢門上的大鎖解下。

  「諸位不必疑神疑鬼。」

  「爾等平日裡多有挾武犯忌之事,早被黑冰台記錄在案。」

  「趙統領履行職責,將爾等拿獲,乃是天經地義,與本官半點關係都沒有。」

  陳慶嘆了口氣:「念在同門之義,本官今日幫你們一次。」

  「往後遠走高飛,別再回來了。」

  他不耐煩地擺擺手。

  徐正等人愕然地站了起來,互相對視一眼,又驚又疑。

  「老墨,你坐在那裡幹嘛?」

  「牢里待著很舒服嗎?」

  「趕緊出來。」

  陳慶見他們呆立不動,催促一聲。

  「大人!」

  「某家就知道非是您所為。」

  宋墨先前備受同門責難,此時激動地差點紅了眼眶。

  「徐師兄,出來吧。」

  他站在門口熱情地召喚。

  楚墨一行人這才猶猶豫豫,從牢門內緩緩走出。

  徐正站直了身體,深吸一口氣,心裡浮現出說不出的輕鬆。

  「徐旌,淮陽郡望江縣人士。」

  「累計有七宗命案在身,傷人劫掠案十數宗。」

  「未經查證的案子還有幾十件與你有關。」

  「下回被黑冰台遇上,你自求多福吧。」

  趙崇不忿的報出對方的根底。

  徐正臉色一滯,別過頭去沒好氣地說:「生死有命,不勞您掛心。」

  「江晁、江堯。」

  「你兄弟二人的膽子可不小啊?連官府的物資都敢下手?」

  「再被我逮到,將你們扒皮拆骨!」

  趙崇惡狠狠地望向相貌相似的兩人。

  兩兄弟氣憤又無奈,悶不吭聲地垂下頭去。

  趙崇又說出了幾人的根底,語氣嚴厲地威嚇了一番。

  陳慶面無表情,對三墨合流的念頭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戰國時,楚墨劍俠是墨家的武力保障。

  而現在,他們已經不適應這個大一統的天下。

  並且頑固不化,終究要被時代所淘汰。

  說難聽點,屠各部被他折騰得那麼慘,平原野戰拼殺起來,楚墨照樣不是對手。

  留著他們還有什麼用?

  齊墨的狀況也大差不差,終究要湮沒在時代的浪潮中。

  釋放了徐正等人,陳慶又在牢吏的引領下,朝著齊墨的牢房走去。

  還未走進,就聽到一陣嗚嗚咽咽的哭聲。

  相夫亭抹著眼淚,抽噎著說:「我自幼苦讀詩書,聞雞起舞。一身所學未得施展,想不到竟遭奸人所害!」

  「墨家毀矣!」

  相夫敬唉聲嘆氣:「可憐我兒——」

  陳慶聽得心裡萬分膈應:「別嚎你的好大兒了!」

  牢房中的齊墨門徒猛地抬起頭。

  發現徐正等人居然走出了牢房,站在陳慶身後,不由詫異又震驚。

  片刻後,他們眼底浮現出希望。

  「相夫氏。」

  「既然你才學如此出眾,想來一定官至九卿了吧?」

  「本官怎麼從未在朝堂上見過你?」

  陳慶陰陽怪氣地問道。

  相夫亭匆匆忙忙抹了把眼淚,「在下一心振興墨門,功名與我如浮雲。」

  「行了行了。」

  陳慶嫌惡地直擺手。

  墨子當初招收弟子的時候三教九流、販夫走卒皆可入門。

  沒想到竟然混進了這麼些噁心人的玩意兒。

  都什麼時候了,還死鴨子嘴硬呢?

  「齊墨勾連結黨,干預政事,經查並無根據,並非事實。」

  「爾等無罪。」

  「回家去吧。」

  陳慶懶得多費口舌,擺擺手讓牢吏打開大門。

  「真的?」

  相夫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臉上卻忍不住露出驚喜的神色。

  陳慶愈發對他瞧不上眼。

  若真讓你當了矩子,墨家才是永無翻身之日!

  把所有人都帶出來後,陳慶站在黑冰台大門口目送著他們離開。

  這是他第二次過來撈人,心情卻比上次要差得遠。

  韓信無疑是含冤受屈,並且日後大有作為。

  哪怕鬧到始皇帝面前,陳慶也會竭盡所能保住他。

  楚墨、齊墨這些不中用的貨色,替他們多說一句話都覺得浪費。

  「陳郎。」

  相里菱怯怯地站在他身邊:「那位甘女俠還沒走。」

  陳慶點點頭:「我知道,留著她給詩曼當保鏢的。」

  「啊?」

  「此事哪兒還用得著外人,我和芷茵妹妹都懂些武藝,尋常人三五個都近不了身。」

  相里菱實在厭惡這幫『窮親戚』,巴不得早早把他們全送走。

  「你這話說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捨得讓你去跟刺客拼殺?」

  「這等粗活讓她去干就得了。」

  「死了拉倒。」

  陳慶的話還未說完,甘銀瑤已經把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她縱橫江湖,行俠仗義,哪受過這般作踐?

  「看什麼看?」

  「既然選擇了淪落江湖草莽,你就要接受自己的命運。」

  「答應本官的事情,難道要反悔嗎?」

  陳慶嚴厲地瞪著她:「在我麾下效力三年,換你們幾十條人命,你有何可怨?」

  甘銀瑤霎時間無話可說。

  陳慶懶得搭理他,恰好趙崇從裡面出來。

  「陳府令,你流連不去,是怕我反悔嗎?」

  「本統領何時有食言之舉。」

  趙崇笑眯眯地打趣道。

  「方才聞到你身上有酒味,陪我喝兩杯。」

  陳慶鬱悶地說。

  「我先前已經喝了兩斤。」

  趙崇把楚墨劍俠一鍋端了,心情大好,獨自在廳堂內自斟自飲,聊以慶賀。

  沒想到陳慶突然過來,才把酒壺放下。

  「你擱這兒養生呢?」

  「兩斤那也叫喝酒?」

  「本官新釀了一批好酒,旁人都未嘗過,這就遣人送來。」

  陳慶掰著他的肩膀,把人往裡面推。

  相里菱忍俊不禁:「陳郎,那我回去再炒幾個小菜,一併送過來。」

  「速去。」

  「別忘了把她一起帶走。」

  陳慶頭也不回,隨意擺擺手。

  唉,走到哪兒都是人情世故啊。

  要不是攤上楚墨、齊墨這樣的累贅,哪用得著陪人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