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敢為天下先

  秦朝的爵位是非常值錢的。

  僅最低等的公士爵位,就可獲得一百畝地,一處宅基地,一名僕人。

  非但有物質上的獎勵,爵位的重要性還體現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譬如戰場立功後,可以用爵位來替家人贖罪。

  出遠門免費搭乘朝廷的車輛。

  就連犯法之後,都要特意在卷宗里標註上犯案者的爵位,獲得些許優待。

  軍功封爵,幾乎是黔首百姓唯一的上升途徑。

  老秦人聞戰則喜,根源就在於此。

  同時,始皇帝修築馳道、直道、始皇陵、阿房宮,大工程一項接一項,天下卻沒反。

  歷年征戰積攢下來的授爵者是維持社會安定的主力。

  他們今天獲得的一切,全部都是拿命跟始皇帝換來的,自然要不遺餘力的維護大秦的統治。

  陳慶要參照軍功爵位,給工匠發放封賞,引發的波瀾恐怕難以想像。

  士兵拿命才換來的東西,憑什麼鄙下的工匠躲在安全的大後方,輕而易舉就可以獲得?

  「父皇,先生所思所慮,皆是為江山社稷考量。」

  「縱使有不妥之處,其心意赤誠,請父皇明鑑。」

  扶蘇見勢不妙,主動站出來替陳慶說話。

  「寡人知道,不用你多費口舌。」

  嬴政嚴厲地目光掃向他,扶蘇立刻退了回去。

  「陳慶,你可知開了這先河,會造成什麼後果?」

  「朝中文臣視你如仇寇,若再加上武將……」

  「舉目皆敵,你不怕嗎?」

  陳慶灑脫地笑了笑:「怕自然是怕的,前兩天微臣和太子殿下還遭遇了一次刺殺,兇手至今仍未查獲。」

  「可是……」

  他抬起頭,目光堅毅:「陛下有氣吞寰宇,疆域無邊之志,為臣子者,怎可畏首畏尾。」

  「當敢為天下先!」

  「該發放的爵俸,自然一分不會少他們的。」

  「可為大秦做出傑出貢獻的工匠,該賞也得賞。」

  「田師兄。」

  陳慶叫了田舟的名字,把對方嚇了一跳。

  這種節骨眼上,哪有他說話的份。

  況且他再愚鈍也知道,自己一旦比照軍功爵位得了封賞,立刻就是武將的眼中釘肉中刺。

  哪天走在路上被人找個藉口砍殺了都不意外。

  「陳府令,小人不要賞賜了。」

  「陛下的聖恩小人銘記在心,已經足矣。」

  田舟驚懼地作揖。

  陳慶嗤笑一聲說:「國朝大政,豈容你做主?」

  「你若敢如此,便是天下匠工的千古罪人!」

  「便是死了,也要扒墳掘墓,將你挫骨揚灰!」

  田舟心亂如麻,面無人色。

  這怎麼……

  受了封賞不行,不受還不行!

  嬴政有些好笑地看著這一幕。

  陳慶的御下手段十分了得,扶蘇只知一味施恩,與之相差遠矣。

  「田師兄,你照實了回答我。」

  「這高爐還可以造得更大嗎?」

  陳慶嚴厲地逼問道。

  田舟嘴唇囁嚅著,不敢作答。

  「你只管說,當著陛下的面,若有一句謊話,便是欺君之罪。」

  「可……可以。」

  田舟抹了把額頭的冷汗,磕磕巴巴地說:「小人從未造過如此大的高爐,為免出了差錯,未敢貪功。」

  「如果給小人一兩年時間,再大一倍也是做得出來的。」

  聽完這句話,現場人人變色。

  他們忍不住回望著巍然聳立的高爐。

  如果再高一倍,那不成山了嗎?

  陳慶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後世鋼鐵廠的高爐已經達到了七十多米高,相當於二十多層樓!

  日產鋼鐵可達一萬多噸!

  田舟設計的高爐日產鐵水三四千斤,遠遠未達到此時的技術上限。

  「做成三倍大小,日產鐵水萬斤可以嗎?」

  陳慶笑著問。

  「這……」

  田舟支支吾吾,小心地瞥了他兩眼,不敢答話。

  「你別怕,物料支出有內務府保障。」

  「出了差錯本官承擔。」

  「你就說行不行吧?」

  陳慶深深地盯著他。

  田舟一咬牙關:「大人如此說,那小的豁出性命也要把它造出來。」

  「若物料供應充足,三年可成。」

  陳慶緩緩點頭。

  嬴政深吸了口氣,與他的目光碰觸在一起。

  「陛下,您看到了嗎?」

  「給他們施展拳腳的空間,則大秦鐵業事半功倍。」

  「一點封賞才價值幾何?」

  「於國之利遠勝其萬萬倍!」

  陳慶慷慨陳詞。

  「陳府令,若是田舟誇大其詞,空耗無數物料,卻未能成事怎麼辦?」

  「介時大秦勳爵必然群情洶洶。」

  「你方才說過的話,來日便是呈堂證供。」

  「老夫就算想網開一面,怕是他們也不答應啊。」

  蒙毅原本不打算在今天這種喜慶的日子給始皇帝添堵。

  但架不住一看到陳慶大義凜然的樣子,就想起他幹過的好事。

  於是便笑嘻嘻的,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質問。

  「律法森嚴,當然是該怎麼判就怎麼判。」

  「微臣有罪,豈可因為身為帝婿,就讓蒙尚書為難?」

  「就算你砍了我的腦袋,陛下也不會怪罪。」

  「太子殿下大公無私,想來也不至於因此事記恨,尋釁報復於你。」

  「蒙尚書儘管嚴明執法,本官感激不盡。」

  陳慶一臉正色的拱手作揖。

  「你……」

  蒙毅又氣又急。

  這不是耍無賴嘛!

  自己說的出了差錯由你承擔,我剛說要治罪,你就讓太子以後報復我?

  扶蘇抿起嘴角,別過頭去偷笑不止。

  嬴政沉吟良久,終於被他說動。

  「寡人一向見了你便心生煩躁,今天所言倒是深得寡人之心。」

  「陳慶,此事便依你。」

  「明日定出個章程,入宮奏稟。」

  他微笑著問:「你可想好了,將來千夫所指,萬人唾罵,也不要後悔。」

  陳慶用力點頭:「微臣心中有數。」

  「大秦劍指四方,亦是微臣心之所向。」

  「若是遲暮之年,能和太子殿下坐在歐羅巴的街邊酒館,曬著暖洋洋的太陽,喝上一杯異國美酒。」

  「那便此生無憾矣!」

  嬴政詫異地打量著他,片刻後露出讚許之色。

  他輕輕拍了拍陳慶的肩膀,低聲說:「縱使天下人都誹你謗你,寡人保你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