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聲,隨後三三兩兩的匈奴使節重新回到桌案邊,神情複雜地重新端詳著秦國的貨物。
余者眼見大勢已去,默不作聲地轉過身去,小聲交談著如何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多的物資。
從外面跑回來的使節頓時傻了眼,佇立在原地進退兩難。
陳慶輕蔑地笑著,投去威脅的目光,駭得他們匆忙退了出去。
蒯徹振奮地湊過來說:「蠻夷畏威而不懷德,侯爺您以雷霆手段震懾,果然一擊奏效!」
「他們俯首認命了。」
陳慶平淡地說:「秦國地大物博,少了邊關互易,日子大不了過得苦一點。」
「而對匈奴來說,這是生死存亡的問題。」
「由不得他們不認命。」
「你在這裡守著,按照先前定下的章程與匈奴互易。」
「記住,朝廷公帑皆來自百姓膏腴,不可浪費一分一毫。」
蒯徹笑著作揖:「侯爺放心,交給下官便是。」
陳慶匆匆向外走去,不出意料的話,扶蘇大概已經在來路上了。
在皇宮附近開了一炮,總要跟他解釋幾句。
沿途遇到的僕婢目光敬畏,或屈膝或作揖停步行禮。
一陣狂躁的犬吠聲從前方傳來。
茹仙公主由兩名侍女攙扶著,沖面前的黑犬大聲呵斥,卻始終無法驅散對方。
正在著惱時,陳慶快步上前,一腳把黑犬踢飛了兩三步。
它呲著牙齒回過頭來,樣子瞬間變得乖順無比,夾著尾巴哀鳴幾聲逃竄出去。
「不知好歹的孽畜。」
「下雪了本侯鍋中正缺大補之物呢。」
陳慶叱罵一句,轉過頭來笑著問候:「公主斷骨未愈,怎麼下榻活動了?」
「快回去吧,小心受了風寒。」
茹仙公主聲音虛弱地問:「你擅殺匈奴使節,不怕遭受對方報復嗎?」
「京畿平安無事,可邊關百姓卻要受一場無妄之災。」
陳慶嗤笑一聲,指著在雪地上尋覓骨肉殘渣的黑犬說:「公主知道它為何對本侯俯首帖耳嗎?」
茹仙公主不假思索地回答:「那是你養的狗,當然聽你的話。」
陳慶搖了搖頭:「非也。」
「先前宮苑中養的犬只更多,可總有頑劣難馴者。」
「本侯供給它們肉糧,是為了讓它們看家護院,驅趕狐鼠。」
「連這個都做不到,養它們作甚?」
「故此不聽話的都被打死祭了肚腸,剩下的自然乖巧伶俐。」
聽到外面人馬嘶鳴的動靜,他連忙作揖道:「本侯還有要事,先行一步。」
「公主安心休養,切勿再下榻走動啦。」
茹仙公主望著他的背影,喃喃念道:「他竟然把匈奴使節比作走犬,一不高興就隨意打殺。」
侍女小聲提醒:「公主小聲點,秦人堪比虎狼,非是一般的兇狠。」
宮門外,扶蘇的儀仗鋪陳上百米,排場遠勝以往。
韓信侃侃而談,介紹著新式火炮的各種優點,誇耀之情溢於言表。
「殿下日理萬機,怎麼有空來微臣的府衙?」
陳慶離著十餘步就作揖行禮,熱情地迎了上去。
「先生一聲炮響,驚得半個咸陽都人心惶惶。」
「本宮怎能不來?」
扶蘇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只是有些無奈。
「是微臣的錯。」
「有個匈奴蠻子兇橫無禮,非要與我打個賭,試試到底是他的腦袋硬,還是秦國的炮彈硬。」
「微臣被他逼得沒了辦法,只好成全他。」
陳慶輕描淡寫地說:「而今他已經踐行了賭約,應當是無話可說了吧。」
扶蘇被逗得發笑,打量著附近斑斑點點的血跡戲謔道:「確實是無話可說。」
「那看來邊關互易之事談妥嘍?
陳慶頷首道:「正在裡面談著呢,應當萬無一失。」
「殿下,秦國日益強盛,而匈奴已經處於近些年最為衰弱的時期。即使諸部合力,亦非秦軍一合之敵。」
「微臣想藉助此次白災,給他們拴好韁繩,讓北地再無邊患之憂。」
扶蘇接過話頭:「是您說的『自由貿易』?」
陳慶鄭重地點頭:「秦國有自由輸出貨物的權利,而匈奴有自由放羊牧馬的權利。」
「各安其分,各得其所,天下大同由此而始。」
扶蘇向前一步,小聲說:「此處沒有外人,先生儘管暢所欲言。」
陳慶這才收起道德君子的樣子,快速說道:「今日秦國同時擁有軍事霸權、科技霸權、金融霸權,咱們有能力也有必要建立起一套符合秦國利益的貿易秩序。」
「讓放牧的永遠放牧,讓開礦的永遠開礦,讓漁獵的永遠漁獵。」
「取大利而分小利,讓他們吃不飽也餓不死,永世不得翻身。」
扶蘇讚許地豎起大拇指:「先生真乃國士也,若此計得逞,您這一炮算是打出了百年泰平。」
陳慶遲疑了一瞬間,情緒略顯低落。
「微臣不想繼續再跟匈奴蠻子糾纏下去。」
「最多兩三年,與他們見個分曉吧。」
「願受羈縻歸化者,移風易俗,為朝廷效力。」
「首鼠兩端、桀驁不馴者……斬草除根。」
「殿下切勿心慈手軟,否則遺禍無窮。」
扶蘇還以為對方在擔心自己,爽快地回道:「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
「匈奴不滅……」
陳慶心情複雜地念道:「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殿下知道這句話里藏了多少屈辱和血淚嗎?」
「六十年忍辱負重,和親納貢,方才等到了攻守易勢之日。」
「多少百姓被肆意屠戮,家破人亡。多少守軍血灑疆場,含恨而終。」
「所以今日的匈奴再弱再慘,微臣也不會憐恤分毫。」
「殿下切記切記,不服王化者,殺無赦!」
扶蘇神情凝重地點頭:「本宮記住了,絕不讓後世之恥再現於今朝。」
陳慶欣慰地笑了起來。
我可能無法親眼看到匈奴覆滅的場景了,但是還有你,我的大舅哥!
「若是朝臣攻訐,殿下記得幫微臣開脫。」
「匈奴使節恃弱凌強,冒犯大秦威嚴,本來就該死的。」
「微臣的手段粗暴了一些,不過是出於一時義憤嘛。」
二人說話的時候,宮門內一群垂頭喪氣的匈奴使節走出來。
見到聲勢浩大的皇家儀仗,他們下意識停住腳步。
扶蘇面色嚴肅地掃視了一圈,目光充滿居高臨下的威嚴。
眾多使節紛紛低頭行禮,態度恭順無比。
陳慶暗自思忖道:記住他的樣子吧,匈奴若亡,一定亡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