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3章 回去寫一百遍『霸』字

  匈奴五部先後派出快馬回部族報信,爭取在降雪前完成與大秦的互易。

  傳統認知中的草原人——膀大腰圓、彪悍勇猛、無肉不歡。

  實際上的草原人——體格矮小,飢一頓飽一頓,不打仗基本上捨不得屠宰自家的牲畜。

  極度低下的生產力以及惡劣的自然環境導致他們基本上什麼都缺。

  茶葉可以大大減緩腸胃疾病的發作概率,銅鐵器會給他們的日常生活帶來無數便利。

  有了秦國精良的兵甲,他們在風雪交加的天氣里,再也不用全家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祈求長生天的憐憫。

  集合部眾搶掠其他小部族,幾乎是每個大部落度過寒冬的不二法門。

  起碼在這個冬天,他們有了自保以及對外侵略的底氣。

  唯一獲得不同待遇的是頭曼部使節阿克朵。

  禮部派出了兩名年輕官員,外加七八個侍從,禮數周到的將他們帶上了通往北地的直道。

  「兩位上官。」

  「貴國太子殿下不是說要重修國書,再與頭曼部商榷嗎?」

  「你們這是何意?」

  此時阿克朵真的慌了。

  如果今冬草原上發生白災,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白羊部、婁煩部、折蘭部等花費巨大代價採買了大批秦國兵甲,絕不是擺著好看的。

  他們第一個想到的恐怕就是侵吞頭曼部,獲得過冬的物資順便壯大自身實力。

  「秦國乃禮儀之邦。」

  「我等奉命將貴使禮送出境,可有失當之處?」

  兩位禮部官員對視了一眼,目光中充滿譏嘲和蔑視。

  「禮送出境?」

  「那國書呢?」

  阿克朵下意識問道。

  一名官員皺起眉頭:「頭曼部當眾撕毀了秦國議定的國書,怎麼反倒來問我們?」

  阿克朵急道:「本使是說貴國太子答應過的,重修之後的國書。」

  另一人輕蔑地斥道:「太子殿下日理萬機,或許忘了吧。」

  阿克朵腦子裡嗡的一下:「忘了?」

  「他怎麼會忘了!」

  「不行,本使要返回咸陽,覲見貴國太子。」

  說罷,他立刻抓起韁繩調轉馬頭。

  「慢著!」

  「此乃大秦境內,豈容你肆意妄為。」

  兩名官員指使隨從攔住了阿克朵的戰馬。

  「閃開!」

  「誰敢攔路休怪本使不客氣!」

  阿克朵氣急攻心,伸手摸向腰側的兵器。

  秦國太子明明當面答應過他要重修國書的,怎麼可以出爾反爾!

  五部都有斬獲,唯獨他空手而歸,回去如何向首領交代!

  「頭曼部使節,不知你打算怎麼個不客氣法?」

  「你可知腳下這條是什麼路?北軍換防回師,輜重補給走的全都是直道!」

  「今日你膽敢無禮,來日秦國百萬大軍揮師北上,頭曼部可能敵否?」

  霎時間,雙方劍拔弩張。

  阿克朵的手下將他團團護住,眼中卻全是勸諫之意。

  殺了這幾個秦國官吏,恐怕會給頭曼部惹來滅頂之災。

  還是退讓一步,先出了關再想辦法。

  阿克朵忍著怒氣說:「本使與貴國太子有約在先,還望兩位上官通融一下。」

  「最多耽擱一兩日, 吾等必然加緊趕路返回草原,絕不給秦國添麻煩。」

  二人對視一眼,既惋惜又覺得好笑。

  孩子死了你來奶了,撞上南牆你知道回頭了,鼻涕進嘴你知道甩了。

  沒聽過『過時不候』嗎?

  「非是我二人要難為你。」

  「禮送出境是陛下的詔令,吾等豈敢違逆。」

  「貴使請啟程吧。」

  阿克朵氣憤又無奈:「那本使請求覲見秦國皇帝,你們幫忙傳達一聲總行了吧?」

  「頭曼部乃草原上數一數二的大部……」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禮部官員打斷。

  「如今塞外風頭最盛的是丘林部吧?」

  「東胡雖然遭受小挫,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應當也不在頭曼部之下。」

  阿克朵深吸了口氣:「頭曼部屈居第三,可以了嗎?」

  兩位官員相視一笑。

  「既然是第三,說聲無名小卒也不為過。」

  「就算是丘林部和頭曼部的首領,也得看陛下的心意才決定是否召見。貴使是否太高看自己了?」

  「聖意不可違,貴使請回吧。」

  阿克朵被一再拒絕,頓時惱羞成怒。

  「秦國失約在先,怎麼成了頭曼部的錯!」

  「今日你們要說不出個道理來,本使絕不返回!」

  兩名使節不約而同皺起眉頭。

  怪不得此獠會在簽訂國書時給頭曼部惹來滅族之禍。

  你說話就不過腦子的嗎?

  其中一人清了清嗓子:「貴使可通曉秦國文字?」

  「不懂!」

  阿克朵沒好氣地回答。

  「那本官現在就教你一個字。」

  「等你學會了,心中自然就有了答案。」

  禮部官員翻身下馬,拔出腰間的配劍,在頭曼部使團警惕的目光中,用劍尖在地上勾畫出一個『霸』字。

  「這是什麼玩意兒?」

  阿克朵不明所以地望著地上的文字。

  「霸。」

  「你看這旁邊是個『月』,它早先與『魄』相通,用來代表月相。』

  「想必貴使也知月有盈虧圓缺。革,變也,即月相之轉變。」

  「月雖未滿,而未盛之明則生已久,乃既生霸。」(月亮由虧轉盈)

  「月雖未晦,然始生之明固已死,乃既死霸。」(月亮由盈轉虧)

  「上面的雨,即雷霆雨露,代表的是天道。」

  「用你們草原上的話來說,就是長生天。」

  阿克朵的眉頭越皺越緊。

  對方無緣無故跟他說這些做什麼?

  這跟秦國失約有關係嗎?

  禮部官員玩味的看著他:「秦國一向被諸夏稱為『霸秦』。掌天道,主生死。」

  「貴使回去寫上個一百遍,其義自見。」

  阿克朵剛要說話,就被身邊的親信扯了扯衣袖,搖頭提示他不要再爭執下去了。

  「那我們就這麼空著手回去?」

  親信不答,態度卻比先前更為堅決。

  「走!」

  阿克朵怒吼一聲,用力揮起馬鞭朝前奔去。

  親信飛快地追了上去,借著風聲掩飾二人的對話。

  「你為何要阻攔我替部族討回公道?」

  阿克朵氣勢洶洶地質問道。

  「頭人,那兩個秦國人分明是在告誡我等,頭曼部的生死完全掌控在他們手中。」

  「風也是他,雨也是他。」

  「卑職猜測,秦國恐怕已經對我部動了殺念。」

  「請頭人快回去稟報首領。」

  阿克朵大驚失色:「什麼?」

  秦國人要對頭曼部動武?

  明明是秦國出爾反爾,失約在前。

  他們竟然毫無悔改之意,還想恃強凌弱,攻伐頭曼部?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秦國自詡禮儀之邦,便是這般橫行霸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