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阿克朵的想法,白羊部和婁煩部應該會支持自己的提議。
草原上奉行的是物競天擇、優勝劣汰的法則,唯有強者才有資格獲取更廣袤的草場,更多的資源。
到了秦國也該是一樣。
雙方互易的各項條件,理應遵照實力強弱來進行分配。
而不是由陳慶一言而決,私下裡誰送的禮多,誰更會巴結諂媚,就能撈到最多的好處。
「秦國太子,我等雖為六部,卻同是匈奴人。」
「作為交易的一方,請尊重我們匈奴人的規矩,重新訂立國書。」
阿克朵單手放在胸前,朝著扶蘇行了一禮。
他知道只要打動對方,陳慶的陰謀詭計就絕不會得逞。
說不定秦國太子欣賞他的仗義執言,還會格外高看頭曼部一眼。
「重新訂立國書?」
陳慶這回是真的被整笑了。
大家快來看呀,匈奴人要制定交易規則!
你麻麻的,你的腦子怎麼長的?
扶蘇面色尷尬。
從個人角度來講,他是比較欽佩阿克朵敢在這種場合站出來,公開質疑交易是否合理的。
但秦國與匈奴是敵非友,若真照你的想法來辦,則強者愈強,弱者愈弱。
頭曼部早晚會尾大不掉,威脅到秦國邊境的安寧。
「父皇有命,由雷侯全權處置互易之事。」
扶蘇伸手示意了下,委婉地說:「本宮僅負責監督見證,確立文書。」
阿克朵提高了音量:「既然您有監督之責,本使現在就檢舉貴國雷侯閣下收受賄賂,以權謀私!」
「這國書怎麼來的,想必各位心知肚明!」
陳慶面無表情,五位使節互相交換眼神,表情各異。
扶蘇無奈的問了句:「頭曼部使節,你可有切實證據?」
阿克朵義正言辭地說:「卜氏部所居的番館,就在本使隔壁。」
「你問他前天剛入夜時,車馬嘶鳴負載重物出門,是去了哪裡!」
「卜氏部丁口不過數萬,送禮倒是好大氣!」
「諸位若是不信,可當面宣讀卜氏部的國書。」
「本使所言是真是假,諸位自有分辨。」
卜氏使節漲紅了臉,怒喝道:「你胡說!」
「我部有商賈在咸陽駐留,本使分明是攜禮物赴宴去了。」
阿克朵面露譏嘲之色:「口舌爭辯無益,把國書拿出來一看就知。」
五部使節頭皮發麻,目光齊刷刷看向陳慶。
「諸位也是如頭曼部使節一般想法,這國書不簽了?」
陳慶笑容輕淡,卻透著股不容拒絕的意味。
卜氏部使節起身作揖:「秦乃上國,秉持世間公義正理,卜氏對國書絕無異議。」
他痛快地把自己那份國書鋪好,簽字用印。
「蘭氏部也無異議。」
最弱小的兩個部落先後表態。
反正他們是既得利益者,簽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白羊部和婁煩部的使節交換眼色後,又用一種耐人尋味的目光瞥了眼阿克朵,輕輕嘆息著簽字蓋印。
「折蘭部無異議。」
隨著最後一名使節簽字,只剩下阿克朵一個人孤零零的站著。
他義憤填膺,視線嚴厲地掃視著全場。
你們毫無膽量和骨氣,在秦人面前卑躬屈膝,不配做長生天的子民!
「好!」
「感謝諸位使節對本侯的信任與扶助。」
「也希望匈奴諸部與秦國化干戈為玉帛,睦鄰友好,實現天下和平。」
「雖然此行未能圓滿,本侯已經心甚慰之。」
「簽訂了國書的可以來太子殿下這裡加蓋印璽。」
「秦國立刻籌備物資,一定趕在降雪前讓各位滿載而歸。」
阿克朵略顯心慌,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低頭認慫?
不行不行,那樣頭曼部的臉都丟盡了,他也張不開那個嘴。
「頭曼部使節勿需擔憂。」
「既然你認為國書不公,那肯定是本侯思慮不周,使貴邦受了委屈。」
「你放心,秦國一定會給頭曼部一個滿意的答覆。」
陳慶先前只殺了冒頓一人,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萬萬沒想到,頭曼部竟然還能興風作浪,而且還撞到了他的手裡。
這可不是本侯心狠手辣,非要殺你全家。
是你逼我這麼做的!
各部使節簽完國書後,在扶蘇那裡加蓋印璽,然後一式兩份分別保管。
「吾等這就傳信回部族,向秦國運送交易所需的牲口和財貨。」
他們懷揣著不同的心事,匆匆告別。
臨走時還不忘惋惜同情地多看了阿克朵一眼。
「貴使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五部使節散去,僅剩下阿克朵還站在原地。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頭曼部並無不臣之意,請秦國太子明鑑。」
「待國書重修後,本使再來打攪。」
因為無人附和,阿克朵的語氣已經軟化了很多,試圖靠著扶蘇來找到轉圜的機會。
陳慶輕蔑地發笑。
你這是怎麼啦?
先前大放厥詞時候的膽氣呢?
扶蘇是我大舅哥呀!
你找他有什麼用?
「秦國會再度與頭曼部商榷國書,不會薄待任何一個友鄰邦國的。」
扶蘇一本正經地說道。
阿克朵大喜過望:「那本使就靜待您的好消息。」
等他離去後,陳慶嘆息著大搖其頭。
「先生嘆什麼氣?」
「可是因頭曼部使節無禮指責而耿耿於懷?」
扶蘇將國書收好,笑著問道。
「非也。」
「本侯怎麼會與他一般見識。」
「死者為大嘛!」
陳慶走過去把阿克朵撕碎的國書收好。
「先生要殺他?」
扶蘇下意識想勸幾句。
兩國交兵,不斬來使。
若是頭曼部使節在咸陽街頭被人襲殺,恐怕要遭受世人非議。
「微臣殺他幹什麼?」
陳慶肅然地說:「是陛下要殺他!」
「無論頭曼部使節怎麼污衊指責,微臣都無所謂的。」
「畢竟世間看我不順眼的人多了,他排也排不上號。」
「可陛下乃天下共主,秦國始皇帝。」
「頭曼部撕了我國的國書,就是沒把大秦放在眼裡,就是無視陛下的威嚴!」
「他不是想要公道嗎?」
「想來陛下會給他一個公道。」
扶蘇黯然地嘆了口氣。
他熟悉父皇的脾性,陳慶所說的大概會變成現實。
「殿下怎麼又嘆氣了?」
陳慶打趣道:「微臣再跟你說一句來自後世的至理名言——尊嚴只在劍鋒之上,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內。」
「如頭曼部這等蕞爾小邦,妄圖追尋什麼公理和正義,那就是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