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諸多毀謗中傷之語,陳慶猜也能猜得出大概從何而來。
法家、儒家的徒子徒孫在其中絕對出了大力。
文人一支筆,搬弄是非、顛倒黑白,鋒銳遠勝於刀劍。
但不巧的是,內史府和刑部的主官都跟他不太對付。
再加上造謠者人多勢眾,背景深厚,故此一向不聞不問,聽之任之。
可是這回居然被他親自撞見,豈能善罷甘休!
子夜時分。
咸陽城的大街上空曠冷清,偶爾有更夫經過,敲打著梆子高聲吆喝。
一隊精悍的兵馬明火執仗,氣勢洶洶直奔馮府而去。
「叫門!」
趙崇下了馬,目光炯炯地盯著門楣上的牌匾。
咣咣咣!
「來了來了,別敲啦!」
不多時,門房探出頭來,一見外面的陣仗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就想把大門重新關上。
「黑冰台趙崇率隊執行公幹。」
「請馮大夫現身一見。」
趙崇報上身份後,門內安寂片刻,傳來慌亂的回覆:「諸位稍等,小的立刻回稟家主。」
正在熟睡的馮劫被喚醒,聽說黑冰台登門,匆匆披上一件外袍就往外跑。
「果真是趙統領!」
馮劫從門縫裡觀察了一會兒,打開門客套地作揖行禮:「本官並無作奸犯科,統領大人何故興師動眾?」
「莫非……尋得了在下什麼把柄?」
他猶疑不定,死活想不起自己犯了什麼大錯,值得趙崇深夜前來索拿。
趙崇上前道:「馮大夫,您一雙兒女馮彥、馮婕可在府中?」
馮劫頓時變了臉色:「趙統領,他們惹了什麼禍?」
趙崇委婉地說:「有件事或許與令郎、令嬡有關,本統領想請他們去府衙中喝杯茶,順便把緣由說清楚。」
「馮大夫勿需驚慌,或許天亮他們就回來了。」
馮劫哪裡會信這種鬼話!
黑冰台就是鬼門關,凡是進去的人不死也要脫層皮!
「趙統領可否明言,犬子和小女到底犯了什麼罪?」
「您半夜率眾而來,總得有個名堂吧。」
「否則就算最後撇清干係,也平白落人話柄。」
馮劫擋住了大門,給僕從打眼色,讓他回去通報消息。
趙崇輕笑道:「你就跟令郎和令嬡說是『失言之罪』,他們會懂的。」
馮劫眉頭緊蹙:「失言之罪?」
這罪名可大可小,但是看黑冰台的架勢,跟捉拿反賊都差不多了。
「莫非是誹謗君上?」
馮劫想到答案的的瞬間,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趙崇笑容曖昧:「個中詳情本統領也不清楚。」
「馮大夫別再拖延時間了,公務緊急,快去請令郎和令嬡出來吧。」
馮劫臉色陰沉:「趙統領稍待。」
他轉過身朝著家中飛奔而去,又有一句帶著威脅意味的話從身後傳來:「本統領等一刻鐘,若是再見不到人,可別怪我等行事莽撞。」
「彥兒!」
「快去把彥兒,婕兒叫來。」
「告訴他們出大事了!」
馮劫火冒三丈,在庭院中衝著被驚醒的家人僕婢喝道。
沒過多久,睡眼惺忪的馮彥、馮婕先後在侍女的陪伴下走來。
「父親,出什麼事了?」
「半夜三更的,莫非有賊人闖了進來?」
兄妹倆尚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打著哈欠無精打采。
「黑冰台的統領趙崇在門外等候,言道你二人犯有失言之罪。」
「據我猜測,八成與誹謗君上有關。」
「快說,你們到底幹了什麼!」
馮劫疾言厲色,憤怒地咆哮一下子驚醒了二人的睡意。
「父親,我與妹妹一向安分守己,從不招惹是非,怎會與誹謗君上扯上關係?」
「定是有人栽贓嫁禍!」
馮彥簡單地回憶了一下,搖搖頭堅定地回答。
「孽障!」
「就算是栽贓嫁禍,也得有跡可循。」
「否則黑冰台豈會大動干戈?」
「你們再想想,凡是有任何不當的言語,都不要遺漏。」
馮劫焦急地呵斥道。
「父親,我們一清二白,沒做過的事你讓我們想什麼?」
馮彥無奈地辯駁。
馮婕突然間變了臉色,心跳都差點停頓。
不會吧?
她與閨中好友在湯泉洗浴時,閒聊說起陳慶的惡行。
眾人義憤填膺,七嘴八舌歷數對方的罪狀。
也不知道誰先起的頭,最後就編排得越來越荒誕離奇。
大家都沒當回事,笑得前仰後合大感快意。
有人把那些話傳出去了?
「婕兒,告訴為父,你想到了什麼?」
馮劫邁步上前,厲聲質問。
「父親……」
馮婕心亂如麻,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言述。
「說!」
馮劫鬚髮皆張,一聲暴喝。
「女兒……」
馮婕支支吾吾,含糊地道明原委。
「我與閨房好友只是說著玩的,誰知道竟然被人傳了出去。」
馮劫氣得渾身發抖,抬手一個耳光抽了上去。
「混帳東西!」
「涉及儲君,你竟然敢信口開河?」
「如今黑冰台找上了門,他們也是跟你鬧著玩的?」
馮婕的臉上留下了醒目的大手印,捂著臉無聲垂淚。
「女兒愧對父親養育之恩,為今之計,唯有自裁謝罪!」
她哭著就往府中的池塘跑去。
「回來!」
「你一死倒是痛快,為父如何向陛下交代!」
「罷了罷了,你惹出的禍端,一切後果自行承受吧。」
他揮了揮手,示意僕婢把女兒帶出去交給趙崇等人。
「父親,妹妹一去哪還有命在?」
「此事非得祖父出面不可。」
馮彥急得跳腳。
「住口!」
馮劫嚴厲地喝道:「你這個不孝子,是嫌惹出的亂子還不夠大嗎?」
「若是令祖與太子相見,必有災禍加身!」
馮婕抹了把眼淚:「不必多說了,女兒這就跟他們走。」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天色未亮時。
陳慶被嬴詩曼叫醒,言道黑冰台派人傳信。
「馮氏之女所為?」
「她與閨蜜閒談時說著玩的?」
「人被投入了大獄,那就好。」
陳慶聽完稟報後,拍著胸脯舒了口氣。
「回去告訴你家統領,黑冰台行事果然公道。」
「還望他能秉公執法,再接再厲挖出更多不法之徒。」
大秦有一千樁一萬樁不好,但有一點絕對值得大誇特夸。
律法面前,人人平等,不分男女。
換成後世,造謠誹謗好像成了男人的專屬罪名,拘留判刑一樣都少不了。
但是性別一換嘛……
她都道歉了你還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