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章台宮。
此宮居渭河以南,恢弘磅礴。
主體呈黑色,入眼皆是純黑。
秦滅六國時,諸侯莫不西面而朝於章台之下。
秦始皇日常處理政務,皆在此宮。
躬操文墨,晝斷獄夜理書。
每日批閱一石重的竹簡。
不批完,絕對不睡覺。
每日各郡縣的文簡皆會在此匯集。
由謁者呈交於秦始皇,檢查封泥是否完好。
秦始皇翻看竹簡,劍眉微蹙。
這是封玄鳥衛密報。
台下站著蒙毅等幾位大臣。
掃視幾眼後,秦始皇便長舒口氣。
據玄鳥衛調查,卓正已死!
其自南郡回至涇陽,途徑河東遭遇雪崩。
連車帶人,直接被大雪掩埋。
玄鳥衛已將卓正入土為安。
另外,相關消息也都已封鎖。
想到帶刺兒的卓草,秦始皇不禁一笑。
事已成定局。
他這麼做雖不地道,可於秦有利!
秦始皇有種感覺。
卓草還隱藏著不少好東西!
可他就如刺蝟,生人勿近。
稍微靠近,便會被扎的遍體鱗傷。
靠著父子這層身份,還能靠近些。
並且,還能慢慢挖掘卓草的能力。
等時機成熟後,他再坦白身份。
他很器重卓草。
卓草展現出的能耐,是獨一無二的!
想到畝產五十石的紅薯,他是頗為期待。
若能推廣至舉國,何愁沒糧食?
……
放下竹簡後,秦始皇不動聲色看向台下。
今日廷議結束,他特地留下三人。
內史,秦騰。
左丞相,李斯。
上卿,蒙毅。
三人皆是他的肱骨心腹。
特別是秦騰,擔任咸陽內史。
論官職待遇,等同九卿。
秦始皇東巡,事務便由秦騰輔佐處理。
三人各自站好,面面相覷。
李斯與秦騰是不明所以。
唯獨只有蒙毅,他心裡自然都清楚。
「丞相,河東大雪如何了?」
李斯自旁走出,抬手作揖。
年約四十,鬢角微微泛白。
他終究也老了。
當初他意氣風發,入秦出仕。
在呂不韋府中擔任客卿,卻不受重用。
還好秦始皇后來親政,急需人才。
最後,挑中了李斯。
「大雪已停,當地郡守親自帶人清除積雪。」
「另外,也已賑災放糧。」
「河東糧倉不足,恐要調糧過去。」
李斯心中也有些疑惑。
他不明白,方才廷議怎麼不說?
廷議的時候,他便想提河東雪災。
結果秦始皇直接打斷,沒讓他上奏。
為何留下他們三人後再提?
對於賑災放糧,李斯是持反對意見。
畢竟秦法內有明文規定,使民有功而受賞。
災民不論有功無功,皆能得到糧食。
這不合秦法!
只不過……
秦始皇是凌駕於秦法之上的。
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也只能想想。
當初趙高犯下死罪,廷臣皆言其死。
結果嘞?
秦始皇一句話不就放了?
而且轉過臉來,立馬官復原職。
秦國的法,是秦始皇的法!
他想如何就如何,誰能說三道四的?
他要向河東賑災,李斯不也得去?
「內史,京畿賈人捐贈的如何?」
「皆在百石以上。」
「涇陽卓氏捐贈千石粟米,可得公士爵位。」
秦騰侃侃而談。
這時期的官吏,基本都是文武雙全的類型。
秦騰早些年曾滅韓邦,俘獲韓王。
後來又將南郡治理的是井井有條。
法令嚴明,官吏恪盡職守。
他能擔任京畿內史,靠的可是真才實學。
提到卓氏後,蒙毅頓時一笑。
「涇陽亭長哀索賄,汝可知曉?」
「臣已得縣令文書,即刻調查。」
「不必調查,帶上來便可。」
秦始皇輕描淡寫的揮了揮手。
「帶……帶上來?」
秦騰懵了。
區區個亭長,哪來的資格入宮?
他都準備回去連夜審問來著。
敢貪贓枉法,發國難財?
這種就得殺一儆百!
……
敕令下達,麾下自得照做。
不過片刻後,亭長哀便已被帶至章台宮。
哀匍匐跪地,瑟瑟發抖。
此刻,他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驚動秦始皇親審?
秦國就算是黔首見了皇帝,也不必行跪拜大禮。
哀不同,他是罪犯!
是國賊!
換後世的說法,他已被開除人籍了。
自然,哀只能跪著。
「汝抬起頭來。」
威嚴的聲音在大殿迴響。
哀聽到這聲音,心裡頓時一顫。
不知為何,這聲音好似有些熟悉。
接著,他便顫顫巍巍的抬起頭來。
當看到秦始皇后,哀的瞳孔瞬間收縮。
就如同是見了鬼那般,渾身戰慄癱坐在地。
「亭長,可還記得老夫?」
「老夫不懂規矩,還要好好向你這位亭長討教!」
「否則,豈不是成吃白食的了?」
蒙毅在旁冷笑連連,痛打落水狗。
他這人可是相當的記仇。
被個亭長奚落,他能忍?
秦騰與李斯則是面露不解。
這啥情況啊?
哀就如同是見了鬼那般,不住磕頭叩首。
「罪臣知錯!」
「罪臣知錯!」
「望上念在罪臣多年忠心耿耿,免去一死!」
按秦律而定,他會被判黥面並貶為城旦!
另外,他的家產也都會被充公。
可現在不同,哀是當著秦始皇的面索賄!
哀現在根本沒心思去想是怎麼回事。
為何秦始皇搖身一變,成了卓正?
他只想保住自己的這條命!
秦始皇神色淡漠。
「河東大雪八百里,汝區區亭長竟敢索賄?!」
「朕若饒你,焉能對得起河東十萬災民?」
「蒙卿,此獠罪當如何?!」
判刑官吏,正常來說是御史大夫的活。
還得走流程,再交由廷尉下獄。
「其為國賊!待國賊,當身戮家殘,去其籍!」
「發其墳墓,暴其骨於市,男女公於官!」
哀頓時如遭雷擊,臉色慘白!
國……國賊!
「帶下去,將其罪公諸於市,擇日而刑!」
「河東遭逢大雪,敢藉此索賄者,斬!」
「唯!」
蒙毅三人同時抬手作揖。
此刻,秦騰不淡定了。
聯想到蒙毅所言,他隱約猜到了些。
蒙毅陪著秦始皇,曾在涇陽留下幾日。
興許,哀便是當時索賄被發現。
甭管如何,他反正倒霉了。
涇陽隸屬咸陽京畿縣,他是咸陽內史。
出了問題他不得擔責?
「內史。」
「臣在。」
秦騰走了出來,心裡有些忐忑。
完犢子了!
「臣知罪!」
秦騰決定是先聲奪人。
根據他的經驗,早早認錯肯定能爭取寬大處理。
「知罪?汝有何罪?」
額?
秦騰抬起頭來,氣氛有些小尷尬。
這不符合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