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就是一個大熔爐,撒進去的是礦石,練出來的是真金,以前葉秋雖然參加過一些海上剿匪任務,蛇島野外生存等嚴酷的考驗,但是真正上萬人廝殺的大場面他這也是第一次經歷,
葉秋和龐朝雲他們一直都在鼓勵這些綠營兵,甚至老龐都不惜斷指告天求他們堅持半個時辰,因為他倆知道這群綠營兵根本就沒經歷過這些,甚至連應有的訓練都欠缺,
一盤散沙的綠營兵,能讓這群狙擊手激勵到這個份上已經是很不容易了,甚至葉秋腦子裡都浮現出一種古怪的想法,
「撤吧,你們撤吧……作為從沒受過訓練,甚至不知道國家和民族為何物的中古軍人,你們打到這個程度已經夠了,你們可以離開了,你們真的已經超常發揮了……」
葉秋心裡在吶喊,但是這句話卻死活說不出口,
葉秋有這樣的想法其實一點都不古怪,綠營兵在清朝開國時期確實是八旗部隊的有力助手,但是隨著清朝江山穩固,就連原有的精銳八旗兵都開始鬆懈了起來,就更別說這些漢人為主體的綠營了,
近一百多年來,綠營兵幾乎就成了廢物的代名詞,指望他們救火、巡邏負責一下治安還行,但是指望他們打仗,那還不如現花錢募兵呢,
百戰的湘軍是怎麼起來的,李鴻章的淮軍是怎麼帶出來的,他們寧可去自己的家鄉花錢臨時募兵訓練,也不願意帶著這群綠營兵作戰,
一支軍人如果連基本的訓練都懶得搞,那他們跟普通百姓又有什麼區別,
在葉秋的眼裡,新軍拿著丞相的高額軍餉,用著世界頂級的軍品,而且之前都曾經往死里操練過他們,別看葉秋、龐朝雲只不過是兵齡一年的新兵蛋子,但也是在大海上圍剿過海盜的,這場戰爭之前他們就是殺過人見過血的,
正因如此,新軍在戰場上才會表現的如此出色,心中有信念,手裡有洋槍,拳腳上還有真功夫,所以他們能夠打苦戰、血戰,今天這場大沽口炮台之戰哪怕全軍覆沒,他們都不會後退一步,
而綠營兵們不行,他們其實就是一群穿上軍裝的老百姓罷了,他們一個月頂多放六次洋槍,一次給兩三發子彈,他們的隊列訓練完全為零,刺殺格鬥訓練半年都未必搞一次,更別說真正見血的殺人訓練了,
更要命的是,從滿清上上下下,就沒有一個覺得這樣的狀況是不合理的,在他們的眼裡,炮台守軍能沖大海開炮也就夠了,練什麼格鬥術,練什麼刺殺術,練多了體力消耗就大,你就得給當兵的吃好的,豬肉多少錢一斤,菜油多少錢一桶,
怎麼那麼不會過日子呢,有那閒心幹嘛不多貪點呢,還有子彈,那玩意多老貴啊,打一發兩發聽聽響動就行了,你還想一次練過癮了,
當然了,當官的跟上面走帳,那當然是該怎麼訓練就怎麼訓練,一個月吃多少頭豬,買多少精米白米,多少蔬菜油料,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反正你要照著帳單看下去,綠營兵們一個個都跟生活在天堂里一樣,地主都沒他們過得好,
這樣的士兵怎麼能打仗,這樣的士兵比老百姓又能強多少,正因為新軍已經徹底看透了這些綠營兵,所以他們誰都沒有對他們抱有希望,
滿蒙士兵開始攻城的時候,狙擊手為什麼放棄遠程狙殺而親身參與肉搏,葉秋明明屁股中彈血流不止,為什麼還要挺在最前面去拼刺刀,局勢最危急的時刻龐朝云為什麼要斷指告天向綠營兄弟們發誓,
還不是因為他們太了解這支軍隊了,如果不這樣親身去激勵他們,這群散沙就不可能擁有戰鬥力,
大沽口炮台的血戰,就想是一座鍊金的熔爐,敵人就是爐膛中熊熊燃燒的猛火,而綠營兵們就是那一把把充滿雜質的礦渣,
而做出榜樣的新軍,就是那鼓盪的風箱,每一次當綠營兵絕望之時,他們就用自己的實際行動,用自己的鮮血去鼓舞他們,一直向前,
熔爐中總會有殘渣變成飛灰,也總會有真金沉澱下來,這場戰爭中就連綠營兵自己都數不清到底經歷過多少次的絕望和希望,
但是很神奇的是,這群綠營兵居然到最後真的挺過來了,當劉琅將軍帶著黑人傭兵團一邊開火一邊向上沖的時候,炮台上的場景頓時讓他熱淚盈眶,
整個大沽口炮台上到處都是喊殺聲,騎兵組成一個個小的突擊陣在人群中衝殺,絕望的綠營兵們組成百八十人的方陣正拼死抵抗,
他們或用洋槍,或用刺刀,或用大刀長矛……甚至用拳頭用身體去阻攔這些騎兵,這時候綠營兵們與其說是戰鬥力爆棚,倒不如說已經麻木到忘記了逃命,
彎刀、長槍、戰馬、火槍……各種各樣的武器在這些綠營兵的眼前飛舞,新軍、綠營、步兵、騎兵、洋鬼子……甚至還有漆黑如炭的黑人士兵在他們身邊圍繞,
炮台上到處都是戰馬嘶鳴,士兵的怒吼,空氣中瀰漫的全都是鮮血的腥甜,腳下軟綿綿的都是殘缺的屍骸,一切的一切都證明這裡是地獄,修羅地獄,
綠營兵的眼睛已經赤紅一片,無休止的的殺戮讓他們徹底狂化,現在所有士兵的心中只有一個聲音「戰鬥……我要變強……我要活下去……殺死敵人我們才能活下去,」
殺到這個份上,已經沒人考慮逃命了,他們已經陷入一種物我兩忘的奇妙境界,說是殺神附體也不為過,很多綠營兵已經身處土墩子邊緣了,只要翻身跳下去就能趁著夜色的掩護逃走,
但是那一刻他們的心中只有殺戮,紅了眼的兔子比豺狼還要瘋狂,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了理智,
當劉琅將軍的援兵趕到之後,就好像在這座鍊金爐里又加了一股大風,這群綠營兵的士氣更加狂熱了起來,
「援兵,我們的援兵來了……哈哈哈,就連傳說中的崑崙奴都來幫我們了……殺韃子啊,把這群韃子殺光,殺趕緊……」
狂笑的士兵顯然是瘋了,他居然迎著戰馬沖了過去,拼著被撞死的危險縱身一躍一把抱住了騎兵的腰「想老子死,那就一起死……」
巨大的撞擊力帶著騎兵砸在地面上,緊接著周圍刺來三四根長矛,從肋骨刺入騎兵的胸膛,
發瘋的綠營兵抓起地上的彎刀就跟砍木柴一樣剁了下去,一刀兩刀三刀……最後生生把騎兵的人頭剁了下來,
綠營兵吧人頭上的辮子纏在自己手腕上,然後高高舉過頭頂,對著炮台大聲吼道「兄弟們,你們看看……這就是韃子的腦袋,鋼刀砍上去一樣會掉,他們也會死,」
「有什麼可怕的,我們之前到底在怕什麼……誰能告訴我,我們以前到底在怕什麼,他們這群狗韃子到底有什麼可怕的,」
喊聲中這名瘋狂的士兵熱淚盈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可是眼裡就是停不下來,
這才叫火上澆油呢,能戰鬥到現在的士兵,都已經忘記生死了,勇士的質問他們回答不上了,但是手上的鋼刀能回答,沖天的戰意也能回答,
「跟他們拼了……血換血,命換命,咱們的人多,就算同歸於盡我們也贏定了……殺韃子嘍,」
打到這裡,滿蒙騎兵終於恐懼了,他們心底里怕的那間事又浮上心頭,在這個國家裡漢人永遠是最多的,少數統治多數怕的就是這個,他們最怕的就是漢人恢復他們千百年前的自信和血勇,
「殺光這群漢人……他們這是真心想造反了,他們就是要推翻我們滿人的江山,殺光他們這都是一群邪惡的火種,絕對不能擴散……殺啊,」
吼聲中總有那麼一絲膽怯在流轉,漢人鳳凰涅槃後的重生是他們最恐懼的魔咒,
劉琅已經驚的下巴都快脫臼了,這還是他一直以來熟悉的綠營嗎,那個就知道混吃混日子,都敢在大炮上曬衣服的綠營兵,現在這群虎狼哪裡還有一絲一毫綠營兵的影子,
「哎呀……真的是殺出來了,這支軍隊成軍了,從今往後,他們就擁有了自己的軍史,擁有了自己值得守護的驕傲,這場血戰只要勝利,那就是他們的軍魂啊……」
「丞相又撿到寶貝了,血戰之後每一個活下來的士兵都將成為驕傲的精銳,好好訓練一下那就是鐵軍啊……」
想到這裡劉琅不敢怠慢他大吼一聲「射擊……開火,掩護綠營兄弟……這都是丞相的寶貝,每一個士兵都是丞相的寶貝……」
啪啪啪……小小的方陣嚴守射擊紀律,那些美國來的黑人技工真的太熟悉槍械了,斯賓塞打的又快又准,在彈雨中一匹又一匹的戰馬唏律律倒下,滿蒙騎兵一邊倒屠殺的戰局總算是扭轉了過來,
就在大沽口炮台陷入僵持的時候,大海上的法軍戰艦也開始慌亂了,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的炮擊,嚴重的消耗了他們的彈藥,羅馬號和天琴座號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報告艦長,開花炮彈只剩一百二十發了,實心炮彈還有兩百五十發,火藥也不多了……」
「該死的清國廢物,怎麼到現在還沒拿下大沽口炮台,都是一群豬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