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誴這時候可不能裝啞巴了,趕緊站出來打圓場,這裡可還有十萬漢人百姓圍觀呢,連洋鬼子也都來了。
如果讓他們看出滿人內部不是一條心,天知道還要生出多少亂子。
「撒保!如此恩典還不趕緊謝恩?還是說你膽子小了,不敢恢復祖宗的榮光了?」
「奴才有何不敢,既然是萬歲爺欽點的,奴才也就是天子親軍了,這就去西北搏出一個富貴功名出來!」
說完撒保給同治帝磕了三個頭,然後故作英雄樣站在隊伍里!
噁心啊,載淳看這種戲碼都想反胃想吐了,就連馬銘等御林新軍也感覺有點不對味!
但是奕誴等朝廷官員卻看的爽,這種戲都看了二百年了,皇帝主子施恩,下面的人感恩涕零,憨憨厚厚的勇士對著皇帝或者八旗主子們大喊,賣命嘍,博出一個富貴功名!
多好,這是多麼熟悉,多麼親切的場面!
我們永遠是高高在上的主人,丟出幾塊肉骨頭看著鷹犬去爭搶啊!忠誠都是有價碼的,只要你奴才們開價,主子還是給得起的。
人其實挺賤的,大宅子,良田千頃,娶上三妻四妾然後再加上幾十個可以隨便玩的漂亮小丫鬟。
家裡金銀滿倉,出門有老百姓磕頭喊老爺,地方官都得拱手尊敬!
還要什麼?人生不就要的這個勁嗎?這些皇帝都給得起!
撒保所表示出來的忠心就是這麼明碼標價,他自己都喊出來了,賣命博個富貴功名,就這麼袒露心扉的讓皇帝看見。
自古人君都喜歡這樣好看透的臣子,知道下面人要什麼,也知道自己給得起,這多好互惠互利的皆大歡喜。
可是奕誴他們看的稀鬆平常的效忠賣命戲碼,在同治帝的心裡卻變成了噁心的代名詞。
載淳臉上還得裝出笑容出來,但是心中卻有了大大的疑問「這就是我要的改變大清的嫡系嗎?這種明碼標價的忠誠就是我的執政基礎?」
「巴黎那些吃著死貓死老鼠肉還要搖著紅旗戰鬥的公社戰士們!那些在法國南方甚至自掏腰包參軍打仗的南方軍團們!」
「他們為什麼在戰鬥,為什麼在赴死?誰給過他們高官厚祿的封賞?」
看過洋鬼子市面的人就是心思不一樣,小皇帝的心已經讓肖樂天給帶野了!
同治帝壓制著怒火和噁心,看著眼前的一切淡淡一笑「朕還沒有親政,並無一絲一毫的恩政給予百姓……這樣的迎駕場面,實在是受寵若驚啊!」
「陛下!陛下且末這樣菲薄,能迎駕是吾等萬民的福分啊!」松江知府趕緊下跪拍馬屁。
有起頭的就有跟著捧場的,黑壓壓的一片全都跪下去了,包括淳親王奕誴也都跪下去了,還有御林新軍的官兵們。
這時候就出現問題了,鈴木太等三百護衛成了異類,他們嚴格遵守肖樂天禁止跪拜的規矩,一個個腰杆筆直在海浪一樣撲倒的人海中,就好像三百塊礁石一樣的挺立。
內務府總管大臣連興第一個鬧了起來「好大的膽子,居然不跪,無君無父!跪下……跪下……」
有一個挑頭的就有一群腦殘跟著跳腳叫囂,這場景可就有點搞笑了。
三百外籍軍團的士兵看著一群滿清官員跳著腳的沖他們嚷嚷,而其他的滿清軍隊們卻一個動手的也沒有。
你說我們大不敬犯罪了,你有本事就動手抓啊?還不動手,當兵的還有差役捕快們都裝瞎子啞巴,反而是一群當官的上躥下跳。
鈴木太畢竟是扶桑野武士出來的,搞不懂這裡面的彎彎繞「元首有嚴令,華族軍人,只能跪拜天地父母和戰神廟裡的神靈英魂!」
「其他人都不值得我們跪下膝蓋!」
「好大的膽子!簡直就是蠻夷!皇上就是天子,是太陽,沒有萬歲爺也就沒有百姓的活路,你連萬歲爺都不尊敬……該殺!」
同治帝臉紅的跟一塊紅布一樣「夠了!華族軍隊跟大清國的規矩沒關係,這幾年朕也深受華族軍隊的保護……他們有權利不跪!」
「鈴木太……要不,你們先去銀行吧,我晚間會接見老掌柜的!」
鈴木太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是,陛下……全體都有,收隊回銀行,今天咱們的任務完成了!」
大皮靴踐踏在河堤上,塵土飛揚,土沫子飛到了那些官員的嘴裡換來一陣的呸呸呸。
載淳突然想起師傅肖樂天給他講的一個笑話了!
「載淳啊!你知道為什麼看家狗見到熟人也要叫喚嗎?明明進屋子裡的是狗子認識的家裡親戚,但是狗子還是要叫?」
「其實道理簡單的很啊,狗子衝著熟人叫喚不是真的要咬人,而是向主人邀功呢……它要告訴主人,您看我多忠誠,為了您我六親不認啊!」
眼下的一幕幕不就和師傅講的故事一模一樣嗎?
內務府的連興難道不知道華族的規矩?當初元首帶兵攻入四九城,在太和殿演武的時候,誰還不知道華族部隊的軍規?
連興當年可是親歷者啊,而今天他一樣要帶著一群官員上躥下跳,說白了還不是想在自己面前秀一秀存在感,向主子汪汪叫兩聲證明自己的存在,證明自己還是有用忠誠的啊!
同治帝深呼吸一口看著一對對撤離的陸戰隊員,眼神深處流露出了一絲不舍,但不過就是一閃而逝。
「傳朕的旨意!朕此次來松江府不過就是遊學歸國臨時歇息而已,並非下江南來遊樂的……從即日起任何地方不得以接待朕為藉口擾民!」
「你們今天不是清鄉連坐聚來的百姓嗎!那就按著花名冊給朕賞銀!」
「今天所有來迎駕的百姓,每人三枚銀元……全松江府免除六年田賦和雜賦還有徭役賦!」
「剛剛陪著朕的那些澱山湖漁民……免除十八年的賦稅!」
同治帝話音剛落,在場的官吏和百姓全都下意識的抬起了頭,還沒等官員們反對呢,從吳淞口一下子就響起了山呼海嘯的萬歲聲。
「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聖天子啊,聖天子啊!」
無數百姓苦的滿臉都是眼淚,今天這個大禮包砸的他們頭昏眼花!
可是松江府還有上海道的這些官員們可傻眼了,皇帝這手筆太大了,一下免了六年啊!六年沒有這些賦稅,地方政府收入怎麼辦?
要連著六年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嗎?可是看著眼下這氣氛,誰都不敢出一點反駁的聲音,他們知道但凡有一點反駁那就得讓憤怒的百姓撕碎了丟江裡面去餵魚。
載淳站在河堤上雙臂微分,雙眼慢慢的閉上享受著陽光照在臉上的溫度,也享受著微風中四面八方稱頌的萬歲聲。
「這才有點真正接駕的味道呢!朕要的就是這份真心真意……」
「抬朕的御輦來……大清國的子民們,朕不做高高在上的皇帝,朕知道民為水的道理……」
「朕的江山要靠萬民捧場才能坐穩……可有心甘情願來抬御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