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喀什湖的哥薩克主力傾巢而出,一夜攻陷卡普恰蓋在內的十八座城池,三十六庫倫老卒寧死不降並火燒全軍的草料場。
這個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在伊犁河谷傳播。
伊犁河谷這裡一共有二十七的庫倫,但是目前滿打滿算也就三百多老弱病殘,其他的人都在阿古柏的暴亂中喪生了,而清朝到現在都沒有補充過來新的兵源。
不如此也不可能在卡普恰蓋只留下二十七老卒,三百人其中一大半要放在惠遠城內,剩下的老兵在其他兵站,也只能是一種國家形象的象徵了。
這樣的實力是不可能報仇的,但是羅剎鬼也小瞧了這些中國人的志氣,卡普恰蓋的一場大火徹底點燃了這些老兵的心中怒火。
我們是很老,我們也很弱,我們手中甚至連一支火銃都沒有!
但是我們也不會背叛祖宗,胡老三他們都能以身殉國,我們還有什麼捨不得的!
所有得到這個消息的庫倫兵站全都開始了行動,他們把最後剩餘一點的稅金打包綑紮在駱駝托馬隊上,委託可靠的牧民和商隊往塔城送去。
伊犁將軍就在塔城,雖然隔著重重大山、前路艱險,但是再艱難這些軍資也不能留給羅剎鬼。
能帶走的全都帶走了,不能帶走的全都燒掉!
趁著沙俄人還沒有來,這些老兵們燒毀過冬的草料和糧食,填埋水井甚至連最珍貴的戶籍冊都給挖坑藏了起來。
從古至今,戶籍冊都是一個政權統治地方的重要工具,甚至是一種合法性的象徵,甚至重要性都比官印還強大。
有了戶籍冊就證明你有了深入基層第一線的能力,哪怕是戰亂過後你都能分清楚這片土地上的房屋、草場的所有權。
這是社會維持秩序的一個很關鍵的準繩,也是萬民都信服的重要佐證!
有了戶籍冊行政力量就更能深入民間了,這樣的好寶貝都是這些地方官用數十年時間一點點積攢起來的,已經在牧民中有了非常高的信譽。
很多記載都能追溯到乾隆時期,這時候牧民如果發生點產權糾紛,往往都會從戶籍冊里去找自己的證據。
而且遊牧民族很少有人記載自己的族譜,三代以上的事情就都不記得了,但是戶籍冊多少還會有點記載的。
兩個牧民之家發生衝突,也許有了戶籍冊就能恍然大悟原來五代以前咱們是一家啊!
這種文獻記載確實減少了很多矛盾衝突,確實是行政管理的利器!
既然是寶貝那就別給羅剎鬼留著了,埋起來等著將來王師回來再見天日吧!
那些埋藏地點也隨著稅金一起送到了塔城去!
整個伊犁河谷全都亂了套,所有城鎮幾乎遍地烽火,不是羅剎鬼在殺人搶劫就是本地人在火燒財產。
二十七庫倫兵站附近燒的更慘烈,撤退的老卒基本上毀掉了所有的一切,連根雞毛都沒給羅剎鬼留下。
所有人都開始攜家帶口向東方逃難,人們知道伊犁河谷是防不住這些強盜的,他們只能向北疆前進,冒著生命危險在冬天走阿拉山口。
實在無法形容這場悲壯的大逃難,在探險隊的眼裡這已經是地獄一樣的慘景了!
很多老人和孩子走到半路上就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白天氣溫都到零下十多度了,到了夜間溫度直接降到零下二三十度。
體力弱的人被活活凍死,開始探險隊還有心去救這些人,可是這次逃難他們的物資也丟到了三分之二,剩下的物資已經不夠他們自己用了。
只能硬著心腸熟視無睹,看著一名名活活凍死的餓殍,探險隊裡無不落淚!
「這該死的羅剎鬼,怎麼選冬天來打殺啊!都不給人活路啊,連逃跑都逃不掉……」
「別罵了,留著點力氣以後報仇吧!他們就是要趁著這個時候進攻,他們就是要俘虜大量的人口當他們的奴才啊!」
逃難的隊伍一直到了惠遠城附近這才見到了人煙繁茂的城市,漢人駐軍早就得到了消息,他們終於打開城門救人了。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惠遠城只不過是翻越阿拉山口的最後一次補給點,時間緊迫在數萬哥薩克的重兵包圍下,惠遠城早晚也是陷落的下場。
「走走走……所有人不要逗留,成年人一人兩個饢,孩子一個,鹽巴一小把……快走吧……」
守城的老兵催促著難民趕緊北逃「鄉親們趕緊往北疆逃,這裡早晚也守不住的,別逗留了……拿著吃的趕緊走!」
「這就是賭命啊!命大的活下去,福報小的就交代在這吧,老天收人啊,收人啊……哎呀!洋鬼子……有洋鬼子也來了,還有咱們自己的人!」
惠遠城的老兵們嘩啦一下就把探險隊給圍起來了,尤其是關祿和多羅,當他們知道這是從中原而來的親人,還是皇上的身邊人之後,所有老兵都跪下給萬歲請安。
關祿和多羅拉起一個又倒下兩個,惠遠城外到處都是哭聲。
「總算萬歲爺還想著咱們,總算中原的親人還惦記著咱們啊……嗚嗚嗚……」
「不能逗留,這裡不能逗留……把咱們的吃的都搬出來,干肉、奶干、饢餅……讓大人們趕緊上路!」
「倉庫里的老羊皮多抱幾捆,過山口的時候這都能救命啊!」
「孩子,聽我一句話……過雪山的時候,寧可凍死、累死也別休息,千萬別睡覺,實在受不了了,用錐子扎自己的肉也得清醒著過山……」
「這是上好的羊油,你們貼身帶著,凍的受不了了就吃一口……別怕膻味,這是熟油之後凍凝的,吃一口禦寒啊……」
老兵們摩挲著親人的衣服,就跟看自己家的孩子一樣「多想留你們住一宿啊,請你們喝酒……我都十年沒見過中原的鄉親了……」
「不行,你們不能留下……羅剎鬼馬上就到,你們趕緊走吧……回頭見到皇上,見到中原的家鄉人,記得說一聲,就說我們在這一切都好……」
探險隊幾乎是被轟走的,關祿和多羅很清楚,自己的活路是這些庫倫老兵用命來換的,是他們用命拖住了敵人的速度。
望著身後一直北望的這些老兵,滿人侍衛隊所有人心裡就跟長了草一樣的難受,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關祿突然返回身來,策馬向前跑了幾步,他跳下馬背衝著那些老兵,衝著伊犁河谷就跪了下去。
「叔叔大爺們啊……我給你們磕頭了……我替中原的萬民給你們磕頭了……」
多羅也紅著眼珠子沖了過來,跪在大石頭上一個頭磕在冰塊上「我替四九城裡那些不成器的滿人給您們磕頭了……」
「我們不知道啊!我活到現在才知道,天下哪裡有什麼太平日子可以過啊……還不是有人替我們負重前行?」
「我們混啊!我這前半輩子過的混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