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9 戰地醫院

  有人說過,戰場上老兵不死,因為老兵不怕死,這話帶點宗教宿命的味道,好像人人都能反駁幾句,但是只要你親歷過真實的戰爭,就會從內心裡相信這句話,接受這句話,認同這句話。

  不怕死,你才不會死!在全軍萬馬的戰場上,先死掉的永遠都是膽小鬼。

  尼古拉斯就是這種理論的忠實信奉者,他坐在陣地後的傷兵營內,赤著上身望著前方炮火隆隆的華族要塞,眼裡陰沉無比。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那個矮小的男人手上吃虧了,那種鬼魅一樣的劍術究竟是什麼?人怎麼可能訓練到那麼靈活?他難道不受地球引力的影響嗎?

  尼古拉斯不服,他滿腦子已經鑽進了牛角尖里,現在軍醫用粗大的針線縫他後背的傷口,他都不知道疼。

  一尺長的傷口入肉一寸,軍醫看的觸目驚心,白森森的骨膜就這麼露著,血液從傷口裡往外滲,就跟小瀑布一樣往下流,這傷口再往裡切進去一厘米,內臟就全露天了,估計還得被切傷。

  按照現在野戰醫院的水平,一旦內臟見到髒東西了,肯定得發炎感染,到時候神仙都沒救。

  「尼古拉斯!你真是個勇士!這麼嚴重的傷口你都沒死,上帝真的是愛你……你忍著點,我這裡已經沒有麻藥了,縫合傷口會很疼的……」

  尼古拉斯都沒搭理軍醫的話,好像他天生就沒有痛感一樣,粗大的縫合針闖過皮肉,他居然連呼吸節奏都沒亂。

  「麻藥那是懦夫才用的東西,沙皇的勇士怎麼會害怕疼痛……我16歲的時候在深山裡遇到灰熊,你知道我當時是什麼反應嗎?我上去就給了它兩拳,毫無徵兆的衝上去暴打它一頓!」

  「哈哈哈……你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了嗎?那隻灰熊居然被我打跑了……它本來是想去河邊河水的結果剛發現我,還沒判斷是不是敵人,我救已經衝上去了!」

  「我的父親告訴過我,恐懼是天底下最沒有用的一種東西,應該把它留給你的敵人……衝上去,用一往無前決死的氣勢震懾敵人,讓他們心生恐懼,讓他們被暴打之後還要狼狽逃竄……」

  「那隻熊與其說是被我打炮的,更不如說是被我的氣勢嚇跑的,那一刻灰熊的心中肯定認為我是一個瘋子……是的,這個世界也只有瘋子是不可戰勝的!」

  軍醫縫了好幾針,結果發現尼古拉斯果然不懼疼痛,他下手也就更穩了,順便談話也更輕鬆了一些「那麼上面那些中國人呢?他們又算什麼?」

  尼古拉斯一下子沉默了,對啊如果自己是勇士,那麼擊敗勇士的人又算什麼?自己可是被人家用白刃戰給殺出來的,是自己最值得驕傲的白刃格鬥。

  遠方的火炮壓制還在繼續,炮彈爆炸釋放出一陣陣明亮的光,在那剎那間的光芒中,尼古拉斯看見了無數年輕的士兵正在安全區域集結,等到火炮射擊停止後,新的一波衝鋒就有要開始了。

  就好像剛剛自己所經歷的那一撥一樣,數千人衝上去,或許成功或許失敗,但無論是留在上面還是被打回來,這些小伙子裡註定會有很多人死去,或者變成終身殘廢。

  再看看露天醫院內地獄一樣的慘叫哀嚎吧,殺豬樣的慘叫聲居然連炮彈爆炸都壓不過去,渾身是血的傷兵被抬了進來,熟悉的戰友雙手捂著兄弟的傷口大聲呼喚醫生。

  到處都是奔跑的軍醫和護工,鮮血染滿了每個人的衣服,所有人的表情已經扭曲猙獰了。

  「不要鋸腿……不要鋸腿……我要我的腿……」簡單的手術台上大腿被炸殘廢的士兵正在掙扎,尼古拉斯認識那個年輕人,他們曾經在一個骯髒的小酒館裡喝過酒打過架。

  曾經生龍活虎誰都不怕的年輕戰士,此刻卻恐懼的象只臨死的兔子,他哀求著班長和戰友還有軍醫,哀求他們留下自己的腿,他不要後半輩當殘廢。

  可是一切都是徒勞的,兄弟們四五個人哭的滿臉花,狠狠的把他按在手術台上,軍醫手中的鋼鋸毫不留情的落下。

  讓人牙酸的摩擦聲驚呆了周圍的人,受傷的士兵胸膛里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尼古拉斯聽的心悸,身後的軍醫手也抖了起來,甚至縫歪了傷口。

  「兄弟,你再忍一忍……就好了,就好了,你殘廢了我們養著你……」那名連長哭成了淚人,可是他根本沒有意識到,手下的兄弟叫喊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小了。

  「成功了,總算是成功了!」鋸腿的醫生興奮的喊了起來「趕快包紮,立刻給傷兵包紮……」

  話音戛然而止,因為所有人都已經發現了,受傷的士兵此刻臉色鐵青嘴唇蒼白已經沒有了絲毫呼吸的跡象。

  「對不起……我已經盡力了!他流血過多,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

  「混蛋,你不是說鋸腿就能活嗎?你這個混蛋……」發狂的士兵衝上去就是一拳,挨打的軍醫也不還手,抹了一把嘴唇邊的鮮血,長嘆一聲。

  「我得去救其他的士兵了……你們真的有氣,就往敵人的身上撒吧,殺死他的不是我,而是山頂上的敵人……」

  死亡在這片野戰醫院裡已經是家常便飯一般,軍醫見多了屍體也見多了瘋狂的戰友,挨罵或者挨揍都不是什麼稀罕事兒,沉默的給死屍敬了一個禮,醫生繼續去給其他傷兵救治了,只留下一群悲戚的戰士。

  尼古拉斯深呼吸了一次「是啊!能把我們勇敢的沙俄勇士逼到這個份上……他們其實也是一群瘋子!真不像情報里寫的那些中國人啊!北京城的大使不是說過嗎?這個民族就是一群綿羊,只要在他們的家門口架上幾門大炮,就能嚇的他們尿褲子,可是眼前的一切為什麼都不對?」

  就在這時候,前方的炮火突然停止了,緊隨其後的是海潮一樣的喊殺聲,又一波生力軍投入到了戰鬥之中,尼古拉斯背後的醫生縫合了最後一針,然後開始用紗布層層纏繞。

  「好了,你的傷口應該沒什麼問題,未來一周就看發炎不發炎……行了,不要賴在這裡占地方了……」

  軍醫抬頭看了看仰攻廝殺的人潮哀嘆一聲「上帝保佑他們吧,這些可憐的小伙子們……一會恐怕又不知道抬來多少傷兵,也不知道又會死多少……」

  「今天晚上地獄之門大開,撒旦魔王親自來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