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年輕的海軍,乘風破浪
大連灣內,白帆點點。
艦隊停泊在西岸,暫避大風。
原本就不大的金州城已被燒成了白地,吳軍乾脆放棄金州,繼續向前走了 30里,在青泥窪紮營。
青泥窪,聽著糟糕透了。
幾百年後,這裡是大連的主城區。
此時的氣溫大約在零度左右。
受氣候以及地形影響,旅順周邊是整個東北最溫暖的區域。
……
幸而艦隊攜帶了大量斧頭、鋸子,士兵們四處伐樹,樹幹紮營,樹枝作燃料。
簡陋的大營逐步成型。
韋子龍面露憂色。
施令洋同樣臉色不好,打野的收穫很少。
倆人對視,頗為無奈。
施令洋感慨:
「遼南有狠人吶,我這一路上就沒遇到一個完好的村子,到處都在冒煙。」
「堅壁清野!真狠。」
「怎麼辦?」
「求援是不可能的,一來一回很費時。唯今之計,只有速速拿下旅順。」
……
以 2500步兵從背後拿下旅順港,並且自身損失不能太大。
很有難度!
韋子龍將陸地指揮權移交給了隨行的陸軍上尉王仁。
「王上尉,你有把握嗎?」
「必須拿下。」
「嗯,不過你還是得控制一下傷亡。否則,光靠海軍守不住旅順。」
「明白。」
次日午時,風力轉小後,戰艦即駛出大連灣,遙相呼應沿著海岸線行軍的陸軍兄弟。
大營交給水兵。
……
海岸線, 2500吳軍步兵首尾相連快速行軍。
從青泥窪到旅順港,大約 100里。距離不遠也不近,正常行軍的話, 3日可達。
吳軍遠道而來,並不熟悉道路。
王仁上尉只能根據手頭的一張抽象地圖以及地形地貌,估摸著行軍。
前鋒在進入龍谷山和雞冠山之間相夾的山谷時終於遭遇了清軍阻擊。
聽著山頭響起稀疏的炮聲、槍聲~
一名少尉抽出佩劍,高呼:
「弟兄們,衝上去。」
……
僅僅 2刻鐘後,雞冠山清軍潰敗。
對面的龍谷山清軍也溜了,只留下了一個凌亂的營寨。
審訊得知,守衛兵力很少。號稱 1個營,實際只有 100多號人,吃空餉吃的太厲害。
俘虜是個漢人包衣,世代居住在遼南,細論起來可以追溯到老奴時代。
骨頭不硬。
為了活命,他拼命交代情況,而且自告奮勇做嚮導。
王上尉盯著他的眼睛,詢問:
「旅順有多少兵?」
「兩三千兵,兩三萬勞役。」
「這麼多?」
「是,是啊。」
「你說的兩三千是戰兵?他們是旗人還是綠營?騎兵還是步兵?」
「一半旗人一半包衣,不過基本都有戰馬。」
……
「你去過黃金山炮台嗎?」
「小人從未去過。」
「旅順城牆,多高多厚?」
「得有前面那棵樹高,大約這麼厚。」俘虜比劃著名。
「前頭帶路,可饒你不死。」
「謝主子,謝主子爺。奴才劉四一定好好帶路。」
望著這個奸詐狡猾眼珠骨碌碌亂轉的傢伙,上尉本能的一陣厭惡。
行軍枯燥,士兵們為了保持體能儘量沉默不語埋頭行軍。
每隔 2個時辰休息一次。
遼南到處是山林,燃料隨處可取。
清廷限制漢民出關,故而整個東北的自然資源特別豐富,越往北,資源越豐富。
……
潰逃的清軍將消息帶回旅順。
金州副都統蘇順倒是不意外,他想了想,乾脆收回了周邊所有零星兵力收縮防禦旅順城。
同時,
令人將多艘戰艦火炮拆下搬到城頭。
蘇順是個典型的職業軍人,他參加過清緬戰爭、金川之戰,正是年富力強之時。
乾隆自誇的十全武功,水分很大。
不過這一系列的戰役意義不小,讓清軍長期保持了一支數千人規模的精銳,以及合格軍官不斷層,積累的戰場經驗的代代相傳。
直到嘉慶中期,這些軍官全部老死。
大清帝國的軍隊終於徹底淪為了純粹的治安戰軍隊,戰力衰減的無法想像。
……
旅順暨黃金山一線。
清軍兵丁正在忙著布防,驅使夫役挖壕溝、布拒馬。
已有 4道壕溝, 3道拒馬。
蘇順還不滿足,下令繼續挖。
征緬之戰時,緬兵的城防工事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
那叫一個陰險又堅固、充滿浪漫想像力。
槍彈箭矢無濟於事,普通火炮都不能撼動,最終只能靠重炮鑿開龜殼。真是一場可怕的戰爭。
如今,攻守易形。
他很想複製一下清緬戰爭,讓吳軍體驗一下可怕的野戰工事。
……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膽小鬼崇道走過來,低聲說道:
「蘇都統,本官已挑選 2000青壯夫役發下長矛。」
「崇大人你來看,這樣的城防工事,你覺得怎麼樣?」
「固若金湯。」
「崇大人大謬。這世上哪有什麼固若金湯?」
蘇順真不是抬槓,而是想起了金川碉樓以及緬人的樹堡,當初也宣稱固若金湯來著。
「崇大人,你跟我講講吳軍?」
崇道臉色微紅,隨即開始認真講述江寧城破的經歷,兩個關鍵點:善用土工、炮火遠且准。
……
一群衣著單薄的夫役在寒風中哆嗦著挖掘硬土,因土質堅硬,挖掘十分費力。
許多人虎口裂開,鮮血染紅木柄。
然而,監工依舊拎著皮鞭四處抽打,罵罵咧咧。
蘇順騎馬七拐八拐,登上一處小土壘。
高聲道:
「加把勁,挖深些。」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從現在開始,所有人不得離開工地,徹夜勞作。」
「偷懶者,殺。」
軍令既下,監工們更加兇狠,手中皮鞭揮舞好似風車。
……
俘虜交代的兵力有誤。
實際上旅順守軍遠不止兩三千,而是五千。其中 2000人駐紮黃金山炮台, 3000人駐紮在旅順城中。
蘇順巡視城防完畢,又爬上黃金山炮台。
俯瞰旅順。
腳下便是著名的旅順大塢,船塢內停泊著 70餘艘完工海船,還有 90餘艘半成品。
出入港口的航道極其狹窄。
沒有一艘戰艦能在炮火下,強行突入港內。
不是狂妄,是事實。
蘇順突入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我們為什麼不能出海和吳軍艦隊一戰?朝廷花了這麼多銀子打造的艦隊就這樣乾瞪眼?
越想,越覺得憋屈。
……
旅順城內。
蘇順召集所有水師官兵。
船多人少。
僅僅 600多號正經水手炮手全部來自齊齊哈爾水師、璦琿水師和墨爾根水師。
黑龍江將軍只肯分出這麼多,再多,他死也不肯放。
自從大清入關之後,黑龍江流域一直面臨哥薩克的蠶食、入侵,邊境防務壓力很大。
這幾年是年年徵兵,本地駐防八旗青黃不接,索倫人青壯枯竭。
那些扛著火槍拎著長斧的哥薩克好似聞到了血腥味的鱷魚,沿著河流瘋狂蠶食。
多個小部族在哥薩克的武力之下被迫宣誓效忠沙皇,每年向聖彼得堡進貢皮毛。老祖宗的地又丟掉了數千平方公里。
黑龍江將軍在摺子里泣血哀嚎,求朝廷發兵。
可又能怎樣?
直隸地區都快冒煙了,誰還顧得上幾千里外的不毛之地。
……
「諸位都是關外精銳,如今吳軍即將進攻旅順,我們守著這麼多戰艦卻不敢出港,丟臉啊。」
聽了蘇順的激將法,眾人也覺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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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墨爾根水師參領單膝下跪:
「末將願聽從都統軍令。」
「末將也願意。」
「好,好。諸位兄弟,值此危難之際,我等當攜手報國。」
旅順開始進行最後的動員。
無論男女老幼一概武裝起來,準備死戰。守城之兵、運輸之人、應急之兵、救護之人一概提前安排妥當,各司其職。
城頭炮聲,是炮手在試射。
旅順火藥儲量不少,故而不必節約。
……
城外,隨處可見夫役們的屍體。
這些可憐人連餓帶凍,如今又不停歇的幹活,死亡率急劇飆升。
更有監工如狼似虎,手握利刃。
如今,皮鞭已經無法上強度了。
只能靠殺戮震懾,監工們不時揮刀將疲憊到極點的夫役殺死。
鮮血,勉強能壓制夫役。
不過想來也快脫敏了。
蘇順無所謂,他準備將所有夫役趕出旅順。
他沒想過這些夫役能夠消耗吳軍糧食,畢竟這種時候正常將官都不會收留這些夫役。除非,指揮官是孔聖人。
想到這裡,蘇順忍不住笑了。
抬頭望天,見雲層厚重,風力稍減。
輕聲嘀咕:
「老天爺保佑,快點下大雪,越冷越好。」
「若能遂願,信男願在旅順城外給您塑金身、起大廟,永享香火。」
……
次日午後,一騎快馬急速奔跑而來。
「吳軍來了,吳軍來了~」
如今清軍已很少稱吳賊,而是改稱吳軍~
打不過賊,自己算什麼?
實力,總能帶來別人的尊重。
天際線,終於出現了扛著燧發槍的吳軍主力,速度不緊不慢。
海面,也出現了吳軍戰艦。
「快,通知都統大人。」
接到急報的蘇順,做下了一個極其大膽的決定。
他召集所有軍官,告訴他們:
「黃金山就是旅順的東大門,本官會帶著衛隊上黃金山,誓和炮台共存亡。」
「臨行之前,本官想拜託你們一件事,如果黃金山失守,你們不要猶豫,立即放火燒了旅順,千萬不要留給吳軍。」
說著,撲通一跪。
這突如其來的下跪慌的一屋子下屬也跟著下跪。
……
黃金山,海拔 40丈。
位於旅順港東側。
清軍吸取了以前的經驗,大炮不再是固定朝向,而是可靈活轉動。
此時,
一半火炮朝向大海,一半火炮朝向陸地。
吳軍很忙,分出 1000人警戒,其餘人忙著砍伐樹木紮營。
王仁吩咐傳令兵:
「通知海軍,可以卸下給養、火炮、帳篷了。」
「遵命。」
一個步兵排趕到海邊,傳令兵踩著沙灘,對遠處海面的戰艦打旗語。
沒有效果。
於是,改成放竄天猴。
連續 3發竄天猴,終於引起了戰艦的注意。
……
戰艦不敢過於接近海邊,怕擱淺。提前放下了幾舢板,兩人划槳,一人測量水深,一人負責瞭望。
選擇沖灘路線和地點。
步兵們就在岸邊眼巴巴的望著,不明覺厲。
好在,終於迎來了心心念念的運輸船。
所有人緊張的注視著,數里外的海面,一艘船升起全帆以決絕的態度沖向海灘,
船上的水手尤其緊張,默默抓緊繩索。
沒過多久,船底摩擦海底發出巨大噪音,船身劇烈抖動。
……
船停了,在距離沙灘還有 6丈時擱淺了。
船身微微傾斜。
船長高聲呼喊:
「下水。」
水手們集體脫掉靴子、棉褲、順著軟繩梯進入深度不過腰的海水,走上沙灘。
上岸之後,再穿好棉褲。
甲板上,大副再次檢查了繩索固定點,確定可以吃重且繩扣固定牢固。
然後,他吆喝那些老練的水手們揮舞繩索,將十幾根繩索遠遠拋出。
尖底海船,離開水後容易側翻。
所以繩索一半提供正向拉力,一半在側面被固定在礁石上。
上百名步兵喊著勞動號子奮力拉動繩索。
「一二三,拉大船。」
沉重的大船,就這樣碾過一排滾木,緩緩駛上沙灘。
……
水手們利用甲板的簡易起重機將沉重的火炮從船艙內吊起,再放到沙灘上。
一門又一門。
然後是彈藥箱、帳篷以及各種物資。
士兵們在沙灘周圍燃起了十幾堆篝火。
眾人一直忙碌到次日清晨,才卸貨完畢,累慘了。
讓空船回歸大海,就輕鬆多了。
在風力的作用下,負責拖曳的戰艦駛向深海,中間的 3根繩索逐漸緊繃。
一陣吱嘎吱嘎,空載的運輸船輕鬆脫困,回到海面。
沙灘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溝壑,被海水迅速灌滿。
……
整個過程看似簡單,實則極其繁瑣,建立在經驗之上。
海軍部僱傭了大量的南洋各國前海軍軍官、前商船水手。這些人出身卑賤,冒險膽大,但航海經驗豐富。
他們在艦上任職,就等同於授課。
「知道海員繩結有多少種扣法嗎?」
「知道怎麼吃下生蟲的麵包嗎?」
「知道艙內物資怎麼安置最科學嗎?」
「知道速度太慢會失去舵效嗎?」
「知道海上怎麼洗衣服嗎?」
「知道怎麼綁吊床嗎?」
「知道怎麼迎浪嗎?」
……
海軍部不知道,但海軍部有經費。
作為南洋最大的金主,每次招募令一出,廣州就擠滿各國的紅頭髮黃頭髮。
應徵考核成功,就發安家銀幣 100枚、制服兩套。
這些老航海人趨之若鶩,搶著被歸化。因為歸化後,軍階最低准尉,更有不錯的技術津貼。
更妙的,
東方的朗姆酒,味道更好。
實際上如果沒有這些歸化水手的言傳身教,剛才的過程至少存在 2種危險:
一,拉上沙灘時,船身傾覆。
二,繩索打結固定不牢,受力脫落抽死人。
總之,海軍是一個建立在海量金錢和海量實踐經驗基礎上的軍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