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嘆一口氣,重新坐下來。
這位信王爺三公子看來不達目的不罷休,今天是鐵了心,非要逼自己施展佛咒不可了。
先前眼睜睜看著他咳嗽發作而不動,是對他表明自己的態度,絕不會接受算計,自己眼裡揉不得沙子。。
楚煜聰明機敏,馬上領會,便拋開迂迴與算計,單刀直入。
這一招最厲害,以勢壓人。
法空對自己有清醒的認知。
說到底,自己只是金剛寺的一個種菜小和尚,其實很容易對付的。
只是楚煜輕敵,以為手到擒來。
可楚煜一旦清醒過來,認真思考,就會想到以勢壓人。
自己根本撐不住的。
只說一條:信王府跟金剛寺施壓或者給金剛寺一定好處,方丈為大局著想,下一道令,自己難道違逆?
所以,勢不可逆。
需得順勢而為,答應終究還是要答應的,就看怎樣獲得最大好處了。
「我若出手,會有什麼好處?」
「成為王府的供奉,享受榮華富貴?」
「哈哈!」法空大笑兩聲,臉上毫無笑意。
「好好好,知道和尚你視富貴如浮雲。」
「貧僧並不是不想榮華富貴,卻是知道自己的本事,承受不住榮華富貴。」
「和尚你是有大智慧之人。」
「我若出手,接下來的便是無窮麻煩,也會給金剛寺惹麻煩,甚至給整個大雪山宗惹麻煩。」
自己的佛咒在大雪山內施展是沒什麼問題的,畢竟是一個宗門的。
多數和尚知道對佛咒,卻並不重視佛咒。
大雪山以武為尊,佛咒再神異也沒用,他們用不到。
大雪山弟子身體稟賦高,很少生病,無病無災用什麼回春咒?
清心咒更少,也就大光明咒能用得上。
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沒親眼見過,他們不會相信道聽途說。
如果走出大雪山施展佛咒,那就不一樣了,俗人多病患,一個回春咒就惹人垂涎三尺了。
自己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自保之力。
所以,時機不到。
待練得天下第一下時,才是大肆施展佛咒之時,大肆收割信仰,自如運用神通。
「惹麻煩……」楚煜劍眉微鎖,若有所思沉吟。
法空道:「我如今修為淺薄,一旦麻煩臨身,佛咒救不了自己。」
「唉……」楚煜嘆息。
他讀書多,智慧高,既了解人情世故,也洞明世事,知道法空所說並非多慮。
法空微笑。
看來楚煜是明白自己苦衷的。
楚煜一拍桌子,沉聲道:「這樣罷,你若能治好母妃,你便是王府的供奉!」
法空失笑。
楚煜目光炯炯看著他:「和尚且別忙著拒絕,且聽我說來。」
法空微笑看著他。
楚煜道:「成為王府的供奉,可以居於王府之內,誰敢找麻煩?刺殺更是開玩笑,母妃在府內建有一座佛堂,和尚可以做佛堂的住持,再隱去和尚你的身世,也便絕了金剛寺與大雪山宗的麻煩。」
法空笑道:「住在王府佛堂,與我如今住在大雪山有何不同?」
「神京氣候宜人,不像這般寒冷,繁華更別說,和尚可以大隱於王府,同時也享受世間繁華與富貴,不枉活這世間一回。」
「繁華是繁華,也更危險。」法空道。
磨刀不誤砍柴工,把武功練好了,有的是時間享受繁華,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武功練好了,享受的日子在後頭呢。
所以絕不會因為貪戀繁華思慕熱鬧而去冒險。
「……」楚煜俊美臉龐陰晴不定,惱怒翻湧,卻強自壓抑,知道不能硬來。
大雪山宗畢竟是大雪山宗,如果是皇上,一句聖旨確實能令大雪山宗聽命行事。
如果是王府,試一試也未必不能逼金剛寺屈服。
可自己代表不了王府,只是區區三公子,最不受待見的三公子,位卑而言輕。
他能預料得到,一旦讓王府跟金剛寺交涉,定會惹來大哥二哥的反對與嘲笑。
他們一定會說自己竟然輕信如此荒唐之事,何等的天真幼稚,可笑可悲,絕不能讓王府也惹出笑話來。
父王從不正眼看自己,自己又不想讓母后煩心,所以沒辦法拿王府之勢來行事。
他俊美臉龐變化數次,最終哼道:「和尚,出家人不是都有慈悲心嗎?和尚你不見慈悲心吶!」
法空微笑:「替楚公子治病是慈悲心,那陷金剛寺與大雪山於麻煩呢?」
「……那些所謂的麻煩只是猜測而已,未必成真。」楚煜道:「我定會保守秘密。」
法空緩緩搖頭:「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能守秘,身邊人呢?」
楚煜皺眉:「難道真就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法空微笑不語。
他看楚煜惱怒卻沒發作,瞬間推測出原因。
身為一個王府的三公子,錦衣玉食,頤指氣使慣了的,怎能這般容忍?
一是他生長的環境,排行第三,武學資質太差,先天體弱,種種加在一起,恐怕他生活得不那麼如意。
二是他底氣不足,不能真正以勢壓人,沒辦法以信王府的勢壓金剛寺。
楚煜道:「有什麼條件,說吧,……儘管說!」
「唉……罷了,那就說說,也讓你死心。」法空搖頭嘆一口氣做無奈狀。
楚煜精神一振。
法空笑道:「我要獅子大開口了。」
「請——!」楚煜俊美臉龐露出懶洋洋笑容。
法空道:「第一,我需要兩部西迦貝葉所錄佛經,令堂那一套,還有飛天寺一套。」
「第二條,大雷音寺的雷音洗髓經。」
「第三條,太液補天訣。」
「第四條,三個月後,我才能離開大雪山。」
「三個月?」楚煜皺眉,搖搖頭:「等不了三個月,一個月吧。」
母妃身體越來越差,更重要的是,每天都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兩個月!」
「好!」楚煜斷然一拍桌子:「就這麼定了,和尚且等著!」
法空笑看著他。
他這算是獅子大開口了,苦苦汲求的都列出來了,能做到任何一條都是好的。
如果真能達到所有這些條件,沾一沾因果也無所謂。
金剛寺與大雪山惹麻煩也沒什麼大不了,他們足夠強,能撐得住。
不過楚煜真答應了?
即使是信王府,想得到雷音洗髓經飛天寺的西迦貝葉經也沒那麼容易吧?
難道他就這麼相信自己?
就不怕是自己耍著他玩的?
「如果前三個條件滿足,我會先治好楚公子你的病。」
「和尚就等好消息吧!」楚煜將茶一飲而盡。
他從小錦衣玉食,嘴巴刁毒,當時第一口就嘗出法空沏的茶格外不同,這般好茶不能浪費了。
放下茶盞,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法空道:「楚公子,保密!」
楚煜拉開院門,頭也不回的朝他擺擺手。
當他回到自己的精舍前,院門猛一下被打開。
趙懷山忙鑽出門口,扶住楚煜。
楚煜推開他攙扶:「我沒那麼嬌弱!」
趙懷山沒收回手,仍舊虛扶著,亦步亦趨跟著他進了精舍院子。
頓時溫暖如春。
數個炭爐燒得通紅,燈光照得小院宛如白晝。
楚煜俊美臉龐被照得清清楚楚,蒼白如敷粉,雙眼黯淡無神。
「公子……」趙懷山眼眶一紅,聲音哽咽。
每天楚煜發作的時候,趙懷山都會運功渡入柔和真氣梳理他身體,將咳嗽引起的損失降到最低。
這一次沒有他,楚煜被折磨得太慘。
趙懷山心底發酸:身為一個小王爺卻毫無紈絝子弟的荒唐,反而仁慈正直,偏偏要受如此痛苦,當真是老天爺無眼!
楚煜坐到桌邊,懶洋洋的笑道:「趙懷山,瞧你那點兒出息!」
趙懷山忙道:「公子,這法空和尚也太過份了吧?真的獅子大開口啊!」
楚煜笑笑,接過孟朝陽遞上的茶,輕啜一口。
孟朝陽又瘦又高,脖子格外的長,圓臉小眼,不仔細看還以為他一直是閉著眼睛的。
趙懷山對孟朝陽的殷勤與周到極不以為然,覺得是個佞臣,自己則是諍臣。
他正色道:「公子你就真這麼相信他,萬一他是騙子呢?根本沒那本事,還想騙得那麼多好處!」
「我相信自己的直覺。」楚煜放下茶盞,搖搖頭。
同樣的茶葉,沏茶手法差了法空不少。
「公子,萬一我們辛辛苦苦……」
「閉嘴,趙懷山。」楚煜擺一下手:「知道哪些條件了吧?去辦吧。」
「可是……」
「嗯——?」
「……是!」趙懷山頹然抱拳一禮:「遵命便是!」
楚煜擺擺手。
趙懷山退出精舍。
出了精舍院門,臨走之際狠狠瞪一眼法空的精舍,搖搖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