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這裡,站起來看向周靜靈,走了幾步,忽然臉色微微一變,捂著胸口軟綿綿坐下。
小杏與小桃忙扶她住,關切道:「王妃!」
許妙如努力喘幾口氣,輕聲道:「小桃,你去煜兒那邊,讓他請兩個御醫過來。」
「是。」小桃飽滿豐腴的身子輕盈跑出湖上迴廊,轉到樹林間的小徑消失不見蹤影。
小杏扶著她輕聲道:「王妃,進水榭里躺下吧,坐這裡還是不妥。」
「不用。」許妙如輕輕搖頭:「王爺在哪兒?」
「王爺應該在書房。」小杏輕聲道:「我讓人過去問問。」
「算了。」許妙如虛弱的搖頭:「扶我去王爺那邊。」
「……是。」小杏擔憂的看著她,看她神色堅決,只能無奈答應,扶著她慢慢起身。
許妙如虛弱的看向周靜靈:「周妹妹,你且在此歇一歇,我馬上就回來。」
周靜靈已經清醒過來,顫抖著輕輕點頭:「我好多了,雖然法空大師沒能治好,可確實緩解一些疼痛,多謝許姐姐。」
許妙如勉強笑笑:「這就好。」
周靜靈表現出雖然沒有效,但還是安慰自己的模樣,讓許妙如讚嘆其演得逼真,比自己強得多。
她由小杏扶著慢慢走出迴廊。
周靜靈目送她離開,輕輕嘆一口氣。
沒想到自己竟然是中毒。
誰下的毒?
——
此時,法空坐在一家小酒館裡,輕啜著杯中美酒。
所喝之酒已經是這家福來酒館最好的酒,可惜,還是差了自己平時喝的酒一籌,畢竟價錢不同。
這家酒館位於玄武大道的街邊,距離信王府有兩公里遠,這在城裡已經是很遠的距離。
人們很難想像,他坐在這裡,會看到信王府內的情形,甚至聽得到。
這便是心眼的玄妙,不僅僅能看得到,還能聽得到聲音,嗅得到氣味,嗅得到湖上水氣的清涼,甚至許妙如與周靜靈身上的幽香。
這是以視覺統攝五官。
——
「王妃……」一個清秀丫環輕聲道:「這位法空大師頗有神通的樣子,還是不行嗎?」
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這般輕功極為不凡。
另一個端莊丫環輕輕搖頭:「這些高僧,往往都是名不符實的,枉有盛名。」
周靜靈顫抖著雙手,青筋賁起如蚯蚓,幽幽嘆道:「畢竟這是寒蜇之症,法空大師治不好也是不出意料的。」
「王妃宅心仁厚,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清秀丫環輕聲道。
「金枝。」周靜靈輕聲道:「我待你不薄吧?」
「王妃待奴婢恩重如山!」清秀丫環金枝忙道。
「記得那一年,你差點兒凍死在街頭,我路過的時候,不忍心,便撿你回來留在了身邊。」
「是,如果沒有王妃,奴婢就凍死了。」
「唉——!」周靜靈嘆息:「一晃已經十多年了。」
金枝低下頭。
「我最放心的便是你們兩個,」周靜靈輕輕說道:「我若有個意外,你就到凝玉身邊吧,替我好好照顧她,這些丫頭,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她。」
「王妃……」金枝紅了眼睛。
周靜靈看向端莊丫環,輕聲道:「玉葉,你也隨金枝一起伺候凝玉吧。」
「王妃別說這些不吉利話,王妃你不會有事的!」玉葉忙道:「王爺不是去找那位莫神醫了嗎?說不定莫神醫有辦法醫治你呢,……都說偏方治大病,他離神京這麼遠,未必沒這種偏方!」
「正是正是,王妃放寬心。」
周靜靈心中冰冷,臉上卻一幅柔弱與黯淡,嘆息道:「治好?我已經不抱指望了。」
她慢慢坐到小亭欄杆前的長椅中,倚著一根朱柱,欣賞著湖中的游魚。
慢慢的,她雙眼皮打起架,便要睡過去。
實在是熬不住了。
回春咒已經治好了她,她要裝作沒治好,可這幾天熬下來,已經困頓之極。
先前寒蜇之症困擾,讓她沒辦法入睡。
現在沒了寒蜇之症,睡意洶湧而至,再也沒辦法控制自己。
她心中警惕,不能睡不能睡,一旦睡了就可能露餡,兩個小丫頭一定會懷疑。
可睡意便如巨浪排空,一下便撲過來,自己的抵抗顯得微不足道,眼前陣陣發黑。
恰在此時,一道清冷瓊漿直灌而下,讓她精神一振,瞬間仿佛酣睡過一場,精神驟然倍增。
法空在兩公里外施展了清心咒。
此咒先前已經施展了一次,她頓時明白是法空大師在相助,精神一振之下,身體繼續微微顫抖,裝得越發逼真。
她靜靜欣賞著湖上風景,不想再與兩個丫環說話,免得露出什麼馬腳來。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她覺得時間格外緩慢,天地好像靜止下來。
這兩個一直以來真心相待,倚為心腹的丫環,如今卻像兩柄劍懸在自己頭頂,讓她有些心寒又心顫。
——
許妙如來到了信王的院子,來到了書房。
先摒棄了所有人,然後將法空所說的話跟信王爺說了一遍。
楚祥臉色陰沉如鐵,坐在寬大的檀木桌後,一言不發。
許妙如坐在他對面的羅漢椅中,慵懶而舒適,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他。
她經歷了生死之後,再大的事也能等閒事之,況且天塌下來了還有楚祥撐著,不必自己閒操心亂擔憂。
看著楚祥的眉毛緊攢到一起,臉腮緊咬,便笑道:「這件事很麻煩?我看法空大師的模樣,是不想碰的。」
「……法空大師多靈?不麻煩,他會如此?」楚祥失笑,搖搖頭:「不過夫人放心,不會有事的。」
「王爺,法空大師說請幾位宮裡的供奉過來,請什麼供奉?」
「能讀透人心的供奉。」楚祥沉聲道:「……我們府里竟然有四個內奸,還真是小瞧了他們!」
「宮裡真有這樣供奉?」
「明月庵的神尼,欽天監的老監主,光明聖教的長老,還有一些供奉們,都有看透人心的本事。」
「竟有這麼多!」
「夫人以為宮裡沒什麼奇人異士?」
「既然這些人都能看透人心,那為何皇上不召法空大師進宮呢?我先前還以為皇上是怕法空大師的神通能看破自己心思呢,現在看來卻不是。」
「不一樣的。」楚祥搖頭:「宮裡的這些供奉,都是年紀極大了,心思沉穩,沒有野心,只是為了責任而呆在宮裡,而法空大師才多大年紀?」
許妙如恍然:「覺得法空大師年紀,不夠穩,也生怕有別的心思。」
「還有就是父皇的修為更高,這些奇人異士是看不破父皇心思的,法空大師則不同,……總之,父皇的心思,我們還是別猜的好。」楚祥道:「誰都猜不透的。」
「那倒也是。」許妙如輕笑一聲:「就像逸王跟英王的事,真是……」
「夫人。」楚祥打斷她。
「好吧不說啦,……那王爺能請來供奉嗎?」
「我親自去一趟,試試看吧。」楚祥沉聲道:「欽天監的老監主應該能請得來,其他人嘛……」
他說著話搖搖頭。
其他人是沒有把握的。
他從小便跟老監主見面,與老監主的關係極好,能通過私人交情請過來幫忙。
其他人都沒有交情,他們也未必看得上自己這個倒霉的、馬上便要倒下的皇子。
欽天監則不同,斷不會因為接近自己幫自己而沒落的。
「進來!」他忽然聽到書房的院門輕響,便揚聲道。
遠處有聲音飄過來:「王爺,靜北王爺在府外,要拜見王爺。」
「請他進大廳稍等,我一刻鐘後就來!」信王爺沉聲道。
他看向許妙如:「夫人先回去吧,我馬上請來供奉還有御醫過來。」
——
此時的信王府外,一群護衛的簇擁中,一個矮壯中年正負手而立。
他雖然身形矮壯,相貌平平,但氣宇軒昂,一身紫袍,身前以金線繡著一隻蛟,正是靜北王爺范燁。
他身邊跟著一個比他還矮小的乾瘦老者,穿著洗得發白的長衫,滿臉于思,眉宇之間透著落魄。
「莫神醫,我這也是太心急了,算是失禮。」范燁看一眼緊閉的信王府大門,哼道:「不過這信王府的門檻確實夠高的。」
王爺與王爺的拜訪,按照禮節應該提前遞上帖子,再來府上。
乾瘦老者莫無憂抱抱拳:「王爺,不急在這一時,寒蜇之症是緩症不是急症,等王妃回府之後再看不遲的。」
「莫神醫你這話我不同意!」范燁擺擺手:「能早一刻治好就早一刻治好,何必遭那個罪。」
「王爺所言極是。」莫無憂點頭:「此症疼痛,確實是非人的折磨,王妃受苦了。」
「唉——!」范燁一幅不堪回首的樣子擺擺手:「別提了!別提了!」
「吱——!」大門打開,信王府的外總管胡云嶺抱拳行禮:「小的胡云嶺給靜北王爺問安,我家王爺還沒回府,王妃命小的請王爺進內奉茶,我家王爺很快就回來。」
「帶路!」范燁現在只想儘快見到自己的王妃,揮揮手示意快帶路少囉嗦。
胡云嶺抱拳再一禮,轉身帶著范燁與莫無憂進入王府,來到大廳里奉上茶茗。
「我說,你們王爺何時回來?」
「一刻鐘內定會回來。」
「行吧。」范燁道:「我夫人可在府內?」
「靜北王妃正跟我家王妃說話。」
「請我夫人過來!」范燁道。
他跟信王本就相交不多,再者說,即使熟了,也不能貿然進後宅,這是大忌。
「是。」胡云嶺答應一聲,抱拳退出。
范燁搖搖頭。
到了人家的地盤就是麻煩,不像在自己府里,想幹什麼幹什麼,沒必要這麼多彎彎繞繞,等來等去的煩人。
他是急性子,最見不得這個。
等了片刻,沒等來胡云嶺與周靜靈,卻等來了信王楚祥,身邊跟著一個鬚眉皆白,仙風道骨的老者。
他忽然朝遠處看了一眼。
法空心中一凜。
這老者的感覺好生敏銳,竟然覺察到了自己的心眼,這還是頭一次!
這便是楚祥所說的禁宮供奉,欽天監的老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