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星和顧時硯一起過的第九個聖誕節。

  顧時硯穩穩牽著洛星，一手抱著四歲的女兒，按開了老丈人的家門。

  來開門的是洛晝。

  顧時硯抱著的女兒立即張開手，「舅舅！」

  「小朝朝！」洛晝上前，把顧時硯懷裡的女兒抱走，「舅舅給小朝朝做了小蛋糕，走，舅舅帶你去吃。」

  顧時硯委屈看向洛星：「又把我女兒拐走了。」

  洛星捏捏他的臉：「讓讓他吧，你每天都能看到女兒呢。」

  洛晝回頭：「星星，快進來，你最愛吃的芒果千層！」

  洛星頭也不回跑進去了。

  顧時硯無奈，得，現在他老婆也被拐跑了。

  看來他需要精進自己的廚藝了。

  家裡已經準備好了一桌子飯菜，洛行啟正哄著燒糊了一條魚的姜女士。

  「沒事沒事，我們年紀大了，忘了時間很正常，怪我，該我來燒那條魚的。」

  「星星最喜歡吃魚了......」

  洛星嘴裡這會正吃著洛晝親手做的芒果千層，她忙說了句：「媽媽沒事的，我愛吃的多了去了，這一桌我都愛吃呢。」

  顧時硯抬眼，拿出手機，正要下訂單。

  被洛星制止，「等你的魚到了，我們都吃完了。」

  顧時硯還要說什麼，門鈴響了。

  家裡人都愣了一下。

  幾乎是出奇一致地，想到了一個人。

  洛晝放下懷裡抱著的小朝朝，「我，我去開門。」

  室內安靜得只有小朝朝鼓著腮幫子吃蛋糕的吞咽聲，「爸爸......」

  朝朝兩隻小手拉著顧時硯，渾圓的眼睛透亮：「還有誰啊？」

  「你小子！終於捨得回來了啊！」洛晝抱了下沈確，又拍拍他的肩膀，「還騙我說不回來！」

  沈確抬了抬手裡打包的紅燒魚，「來......看看你們。」

  「您就是沈確說的那位哥哥吧，你好。」沈確身後走出一位穿著長羽絨服的女人。

  「這位......」

  沈確扯著唇笑，「肖韻，去年領的證。」

  屋內兩位長輩走出來，「這，結婚了也不說一聲，快進來，外面冷著吧。」

  「對不起叔叔阿姨......」

  兩位拉著他的手看了又看，無奈又疼惜：「怎麼瘦了這麼多，你說說你，一個人出國，這麼多年也不聯繫......結婚多大的事情啊，你那邊一個長輩都沒有......」

  沈確抱了抱兩人，「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他始終垂著眼，似乎過了這麼多年，還是沒有再見她的勇氣。

  「爸媽，進去聊。」洛晝關了門。

  朝朝小腦袋好奇探了探，扯著顧時硯的衣角要去門口。

  沈確低眸，看著朝朝捏著一個蛋糕叉放在嘴裡，一雙大眼睛直溜溜盯著他看。

  和她很像。

  第一次和她見面，她只比眼前的小孩大一點點。

  手裡端著一塊蛋糕，嘴邊還沾著奶油，眨著眼看他，「你就是新搬來的鄰居？奶奶叫我給你送蛋糕，今天是我的生日。」

  「你家怎麼黑黑的什麼都看不著，燈壞了嗎？」小洛星往裡面看，有些害怕的後退了一步，「你不怕嗎？」

  「不怕。」

  其實是沈潤吉把他送到那裡就不管了，電費也忘記交，在洛星敲響他的門前，他閉著眼縮在角落，只想快點睡著。

  對門透出的光幾乎可以照進他的房間，沈確以為那片光只是片刻的。

  小洛星卻拉著他的手，「我和爸爸媽媽生氣的時候也說不怕黑，你是不是在和爸爸媽媽生氣？」

  「別生氣了，和我們一起玩吧。」小洛星拉著他的手往家裡走，「玩開心了就不生氣了。」

  至此，他踏入她的生活，被她乃至她的家人照亮。

  「我叫星星，你呢？」

  「我叫朝朝......」朝朝怕生地往後縮了縮，聲音小小的。

  沈確抿著唇笑，「你好，朝朝。」

  洛晝過去，摸了摸朝朝的頭，「朝朝，快叫沈確叔叔。」

  朝朝學著洛晝的話：「沈確叔叔好。」

  「這個叔叔我見過。」朝朝晃了晃顧時硯的手，「在媽媽的照片裡，還有雲彩阿姨，是媽媽很重要的朋友。」

  沈確艱澀笑了一下，「給朝朝的紅包。」

  紅包鼓鼓囊囊的，一看就不少。

  洛行啟和姜如抵住：「這太多了，一家人意思意思就行。」

  姜如怎麼也不肯收，「你這才結婚，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沈確搖頭：「這是四年的壓歲錢，一直存著呢，沒忘。」

  夫妻倆抵不過他，還是讓朝朝收下了。

  朝朝拿著大紅包去給坐在沙發上的洛星，「媽媽，沈確叔叔的紅包。」

  站在門口的沈確，掩垂的睫毛顫了顫。

  終於，朝房間裡的人看去。

  沈確印證了一句話——時間會淡忘一切是假的。

  時間會騙人，騙到他真的以為自己已經釋懷。

  相望時，那些刻意被壓藏在心底的，瘋了一樣衝破出來。

  「朝朝，和叔叔說謝謝沒有？」洛星拍了拍朝朝的背。

  朝朝這才抱著紅包，又來和沈確說謝謝。

  沈確匆忙點了下頭，沒有說話。

  他轉身去和洛晝交談，放輕的嗓音微啞：「路過玉山閣順便就買了紅燒魚來，想著你們愛吃。」

  「玉山閣的？」洛晝接過來嘀咕了句：「我今天去訂都說已經滿了沒貨了......媽才想著自己動手做的。」

  姜如拍了下他，「快去拿個大盤把魚裝出來，開飯了。」

  餐桌上，姜如和洛行啟和沈確談了很多，沈確也一一回答。

  顧時硯魚挑了刺，放到洛星碗裡，又給女兒挑。

  洛星安靜吃著。

  直到朝朝抱著洛星的脖子問：「媽媽，你怪怪的，怎麼都不說話啊，以前爸爸給你挑魚刺，你都會說謝謝寶寶的...」

  洛星捂了下朝朝的嘴，「食不言寢不語，媽媽乖乖吃飯呢，朝朝也乖乖安靜吃飯好不好？」

  「小肖啊，阿姨有點話想和你說，你看...方便嗎？」

  肖韻茫然站起身，愣了一下：「啊，行。」

  姜如挽著她的手去了偏廳。

  等到肖韻再出來，沈確也起身，「叔叔阿姨，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這還沒吃幾口呢，你怎麼就......」

  肖韻在旁邊也反應過來，「叔叔阿姨，其實我們這次回來是有事的，他就是想你們了，這才抽空來看看。」

  姜如嘆氣：「你這孩子，別忙起來就不吃飯，多和我們打打電話啊，有事說一聲。」

  沈確沉下一口氣，抱了抱姜如：「謝謝阿姨，我會的。」

  姜如送他到門口，卻也心知肚明，沈確總是口上應承著，實際真碰上事了，也只會自己擔著。

  好在現在有個人陪他。

  沈確已經下了一層台階，姜如又追上去，「孩子。」

  沈確腳步停了下來，不敢回頭。

  「你要是再敢幾年都不回來一趟，我以後見你一次罵你一次。」姜如擦了擦淚，似乎又覺得自己的話有點重，「你記著，洛家就是你的家，過年過節，你好歹回來啊。」

  「......嗯。」沈確重重應了一聲，手撐著欄杆下梯，「媽，我知道了，以後過節，我都回來。」

  洛行啟攬著姜如回房間：「人家指不定真有事情忙呢，好了好了，不哭了。」

  「奶奶不哭。」朝朝跑去抱著姜如的腿，「下次朝朝多陪沈確叔叔說話，這樣沈確叔叔就不會走了，奶奶也不會哭了。」

  姜如摸著她的腦袋，笑了笑，「朝朝真乖。」

  洛晝去把姜如扶到座位上，「再不吃飯該冷了。」

  洛晝眼神落下，瞥見沈確用的碗裡是挑好了刺沒有吃的魚肉。

  都是魚腹部的肉。

  這小子，又不吃，還挑出來浪費......

  洛晝沉默著，把那碗拿走，放到自己當前。

  直到屋子裡氛圍又聊開了，他默默把那碗魚肉推到洛星面前。

  「哥？你自己吃啊？」洛星有點疑惑看著他。

  洛晝不是沒給她挑過魚刺，但那也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哥多少年沒給你挑過魚刺了，賞個臉。」

  洛星無奈笑了笑：「我巴不得有人給我挑刺呢。」

  她執筷夾起碗裡的魚肉吃了一塊，「哥，都冷了。」

  ......

  北城的冬一直沒有變，無雪，無風，卻冷得刺骨。

  沈確接過女人遞過來的紙巾。

  他看人的眼神依舊溫和，「錢轉給你了，給你叫了計程車，辛苦了。」

  肖韻從兜里拿出兩張銀行卡，「是那位阿姨給我的，密碼都是你生日，一張是給你的，還有一張，說是祝新婚快樂，給我們，哦不，給你和你未來妻子的買房養娃基金。」

  沈確緩緩接過來，「你不該收的。」

  他不會有妻子。

  「我這不是怕露餡嗎。」話不多說，計程車已經來了，肖韻上了車，「下次有活還找我啊，給你打折。」

  沈確盯著手裡的卡，站了很久，四肢凍得僵硬。

  他走到停車位前，拉開車門，駛車去了奶奶曾經住的舊小區。

  他和洛星第一次見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