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血跡通往天之高宮(下)

  第51章 血跡通往天之高宮(下)

  「去看看吧。」荊璜說。

  羅彬瀚以為他準備步行,結果卻看到一層淡紅煙雲從地面升起。紅雲氤氳瀰漫,轉眼將雅萊麗伽、莫莫羅和他都覆蓋在內。

  荊璜看向班迪斯:「你來不來?」

  班迪斯抱著奇奇,緩慢地朝後退了兩步。它那陰影般的輪廓如受驚的貓一樣顫慄抖動,血色的眼睛死死盯著紅雲。

  荊璜好像明白了什麼。他一甩袖說:「你和那倆小孩在這裡等著吧。有問題就把這個打碎。」

  他從袖子裡抖出一枚玉璧,拋向班迪斯的所在。班迪斯似乎仍然很緊張,接住玉璧後迅速交給奇奇保管。

  荊璜沒再管它。紅雲自地上升起,越過樹尖飛向遠方。這一次羅彬瀚已經適應了許多,他蹲在紅雲邊緣,小心謹慎地往下探望。

  松林綿延不斷,猶如碧海生濤。大地在那綠浪的盡頭逐漸升高,呈現出蜿蜒的山脈輪廓。

  荊璜站立在呼呼作響的風中,碎發被吹得亂舞。羅彬瀚注意到他的頭髮似乎已經比初遇時長了許多。

  紅雲停駐在山脈的最高點。荊璜久久凝視著山間的雲霧,仿佛已經陷入神遊。

  羅彬瀚爬過去問道:「你幹嘛呢?」

  「觀氣。」荊璜說。他的眼睛仍然注視著虛空。

  羅彬瀚順著他視線的方向往下瞅,只看見山木飄搖,雲煙浩蕩。

  「你這是觀了個寂寞啊?」

  荊璜不再理他。黑玉小刀從他衣領內游出,振聲連鳴,猶如冰珠滾盤,石敲鐘磬。山嵐聞音而卷,颳起峰間沉雲,一時間靄光變幻,宛若龍蛇潛游,翻覆其中。

  羅彬瀚看得出神,卻聽荊璜說:「有了。」

  紅雲緩游而前,飄向一座孤零零的偏峰。峰間草木蕭疏,岩骨嶙峋,望之而心生慄慄。

  荊璜伸出手指,在玉刀側面扣敲。其聲迴蕩長嵐,遍傳遠近。俄而從峰間飛起一個黑點,到得紅雲前頭,才見是一赤爪蒼鷹。黑羽銳目,電射風行,其情其態神俊非常。

  它落在雲頭,向荊璜俯首朝拜。等它抬頭後眾人才發現它喙里叼著半隻血淋淋的死老鼠。

  「草,」荊璜說,「滾啊,吃完了再來。要麼換隻鳥來。」

  蒼鷹咕咕噥噥地飛走了。

  幾分鐘後一隻褐羽貓頭鷹飛了上來。它似乎還沒睡醒,在低頭行禮時差點栽倒,然後就用腦袋對著荊璜不停畫圈。

  「晃你媽,」荊璜說,「老子要找一個人狼,或者狼人。應該就住在這山附近,你見過沒有?」

  貓頭鷹恍恍惚惚地點頭。

  「帶路。老子要去抄他家。」

  貓頭鷹搖搖晃晃撲下雲頭,飛向那座氣氛峻惡的偏峰,紅雲緊跟著它前進。他們繞過亂峰突岩,鑽進一道幽澗內。澗中刮來陣陣寒風,裹挾著濃烈的血腥氣。

  最終貓頭鷹落在一棵枯樹上。它低叫了兩聲,伸長腦袋探向對面的山壁,壁底爪痕凌亂,隱隱可見一個深不見底的石窟。

  窟前地面有片小窪,似乎是為了積雨挖成。然而此刻那裡卻染成了一片殷紅。

  艷美如玫瑰的紅色,從血窪一直延伸進洞窟深處。那色澤看上去煥然如新。

  樹上的貓頭鷹似乎也察覺到了不祥。它聚集會神地觀察了一會兒,然後直接飛向荊璜,埋頭鑽進他的懷中。

  荊璜一下把它揪出來:「你要瘋啊你?」

  貓頭鷹躁動地低鳴著。荊璜只好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玉瓶。他在瓶中沾出少許淡青的脂膏餵給貓頭鷹,然後揮手說:「沒你事了,走吧。」

  他將戀戀不捨的貓頭鷹扔走,顧自朝著積血石窟走去。當他們跨過血窪時羅彬瀚才陡然回神,他意識到自他登上寂靜號以來,這似乎是頭一次見血。

  莫莫羅謹慎地拉著他前進。洞窟很暗,而且通風不良,內部鬱積著濃烈的惡臭。起先羅彬瀚尚可忍耐,到後來卻已快忍不住乾嘔的衝動。荊璜回頭瞥了他一眼,從袖中摸出條絲帕扔給他。

  「熏了安神水的玩意兒,湊合著用吧。」

  絲帕上有股奇特的冷香,令羅彬瀚感到放鬆了許多。當思緒平復下來後,他很快捕捉到遠方傳來的嗡嗡細響。那像是大量蚊蠅飛舞的聲音。

  往前十數步後,狹窄的山隙陡然開闊起來。他們似乎走進一個空間很大的石廳。羅彬瀚看不清周圍的環境,卻能聽見荊璜不爽的咋舌聲,以及莫莫羅充滿哀憫的嘆息。

  「怎麼回事?」他緊張地問。

  莫莫羅安撫地輕拍著他說:「沒有危險的,羅先生,請你不要恐慌,這樣會對心臟造成很大負擔。」

  羅彬瀚還沒來得及追問,荊璜已經在牆壁上敲了兩下。原本固定在石壁上的油燈同時燃起,鮮紅的火苗照亮了整個圓廳。

  廳中充斥著美麗的紅。

  牆壁、頭頂、腳下,全部都被濃艷的血色塗滿。在石廳正中央,一張完好無損的灰色狼皮靜靜鋪在那裡。它大得足以包裹住三四個成人。

  巨狼的頭顱正對入口。失去眼球的血窟如黑洞般凝視著羅彬瀚。幾隻飛蟲在其中進進出出,鉗形的口器帶出少許乾涸的血絲和腦漿。

  「雅萊。」荊璜說。

  雅萊麗伽走上前去。她先在廳中環顧一圈,檢查地面和血跡,然後伸手翻動中間的狼皮。

  最後她回頭望向荊璜。

  「人狼,原本是男性人類。毛尖已經發白,受到詛咒至少三年。」她說,「牆壁上有陳舊的抓痕,高度和大小都與他相仿,這裡應該是他的庇護所。皮毛上留有舊箭孔,最晚半年前他曾被狩獵。現在離滿月還有兩天,他的屋裡沒有預備任何安神草藥——他是獨居者,沒人幫他控制詛咒。」

  「就是說早就失控了嗎?」

  「或者有人在用血肉餵養他。」雅萊麗伽說,「他在洞窟口遇襲,左腿受傷流血,逃進廳內後遇害。爪縫和牙尖都很乾淨,沒有傷到兇手,這裡的血應該全是它的。口腔、鼻腔、雙耳和眼眶內留有大量血跡,毛皮完好無損。」

  她有點疑惑地環顧周遭,這間石廳已然變成了血室。

  「我不知道兇手是怎麼做的。」她繼續說,「某種力量把血肉從他的五官里擠出來,塗到牆上。他的骨頭粉碎,但皮毛和頭顱完整。那可能是詛咒、毒液或者昆蟲。」

  荊璜抱臂沉思著:「就是這些了?」

  「還有一件事。」雅萊麗伽說,「兇手給我們留下了東西。」

  她站起身,將整張狼皮掀開。

  狼皮下墊著一塊破布。周圍鮮血淋漓,破布卻異常乾淨。布上靜靜地躺著兩樣東西:一本破舊的書冊,還有一張以血繪成的木板畫。

  雅萊麗伽把那張畫舉起,其上的內容簡潔明了。

  一座浮在空中的宮殿,上下結構對稱如梭。在它的頂部和底部各自站著一個小人。頂部的人手持法杖,頭戴王冠;底部的人身披斗篷,背藏利刃。

  畫作的線條全部都由鮮血繪成,唯獨頂部小人的眼睛蔚藍燦亮。那是兩顆嵌進畫板中的藍寶石碎粒。

  羅彬瀚忽然聽到了荊璜磨牙的聲音。

  「又是那老陰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