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壁前囚徒夜談(下)

  第474章 壁前囚徒夜談(下)

  等羅彬瀚挾著星期八找到荊璜時,他發現黑貓仍然和他們待在一起。荊璜在宇普西隆飛船上的臨時住處沒那麼富有私人特色,是一種頗為標準化的船員房間。當羅彬瀚走進門時,荊璜正滿臉陰沉地盤坐在一個長方形帶靠背的軟座上,黑貓則占據著遠比它身量所需更為寬闊的吊床。當羅彬瀚從門外走進來時,它把腦袋擱在吊床邊緣,冷冷地俯瞰著他和星期八。

  「你咋還沒走?」羅彬瀚問。

  「我考慮著應該更謹慎些。」黑貓說,「當我接受委託時,他沒告訴我你有這麼蠢。而且我累了,現在我身上帶著兩個夢境。除非威爾找到機會把新的那個取走,否則我只好再適應一段時間。」

  它開始舔自己的前爪,看起來不打算再搭理羅彬瀚。羅彬瀚並不介意一隻貓對自己的態度,尤其這是一隻能裸爪從火鍋里撈肉丸的貓(他還沒弄明白它是怎麼做到的)。他抱起星期八大步上前,把她塞進了荊璜的軟座里。星期八也很積極,她從側邊一把兜住荊璜,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抱抱。

  「你走開。」荊璜有氣無力地說。這會兒他似乎又困了,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彈。羅彬瀚想起了他在火鍋會以前所進行的工作。他在房間裡張望了一圈,發現那瓶珍珠罐頭就擺在牆角。他走過去打量了它,看著裡頭那些散發朦朧微光的銀色球體。從質地上看它們確然是一種稀有的巨型珍珠,表面覆蓋著細微難辨的灰色螺紋,像層層細線纏繞。它們很容易令羅彬瀚想起他埋在蓮樹星上的那些紫色珍珠,可又有許多顯著的不同。

  「這些玩意兒也能讓人做夢嗎?」他戳著瓶身問。

  「對。」黑貓回答他說,「這些是沒什麼危害的。但沒準會讓你體驗很多死前的事,比如失禁和嘔吐。你可能還會有些更另類的受害者體驗,如果他們死前經受過別的。如果你不想要,把你的手拿開。」

  羅彬瀚配合地把手收了回去。他瞄瞄荊璜問:「這玩意兒你咋隨便亂放?不收袖子裡去啦?」

  「收屁。我船又不在這兒。」荊璜說。

  「咋地?你袖子和船是連著的?」

  「……在近的地方算吧。」

  羅彬瀚開始琢磨這件事。他的確看到過放在倉庫里的東西被荊璜從衣袖裡掏出來,如果這事兒反過來也成立,那麼放進衣袖的東西八成也會出現在寂靜號的倉庫里。那到底是個怎樣的情形呢?李理沒準能給他答案。可現在顯然是不成的,否則他們大可以通過荊璜的衣袖跟雅萊麗伽書信往來。

  「你這袖子裡能裝活的嗎?」他突發奇想地問。

  「……出去就死了。」

  「那就是說你這袖子能殺人?」

  荊璜拿眼睛瞪著他。羅彬瀚聳聳肩,認為自己顯然還沒從和邦邦的對話里擺脫出來,不過這不算什麼頂重要的事,因為很難有一個騙局能叫周溫行往荊璜的袖子裡鑽。這個計劃只得暫時擱淺。他給自己搬了個座,開始跟荊璜講述他們分開後發生的事。大致經過他們已在火鍋會上談完了,可仍有許多細節令他耿耿於懷。他特別強調了自己現在這隻左手的異樣——頻率不算很高,可時不時會有一小會兒,他感到左手像浸泡在河水中那樣冰涼。更重要的是他親眼看到了手的影子在牆上扭曲。

  「她到底對我做了什麼?」他把左手放在荊璜眼前晃,「她總不可能是純粹好意才把我的手治了吧?就她?阿薩巴姆?」

  荊璜打開他的手:「你不叫她奶茶妹了?」

  「嗷?」羅彬瀚說。荊璜目光爍爍地盯著他,讓他一下僵住了。幾秒後他意識到這是種完全錯誤的表態,於是他鎮定地解釋道:「我跟她的關係有了新進展。」

  「丫把你揍了?」

  「你找事是不是!」羅彬瀚氣憤地說。他甚至看見黑貓在吊床里滿意地打滾。這顯然不能輕易地放過去。他便隔著星期八攻擊荊璜額前的散發,星期八對他的行動予以了高度配合,她把荊璜的胳膊抱得更緊,讓海盜頭子變得孤立無援。在一分鐘內羅彬瀚極其罕見地占據了上風,這會兒他對星期八的任何疑慮都煙消雲散了。她顯而易見是他的親密家人。

  這層家庭關係結束於一分鐘後,荊璜成功從星期八的懷抱里掙脫,殺氣騰騰地準備展開他的報復。羅彬瀚一把抓過星期八,把她像面盾牌般抱在懷裡,然後勸說荊璜別這麼嬉皮笑臉,因為他們正要談許多非常嚴肅的事,那可能是關係到宇宙存亡的,更嚴重地說那肯定關係到荊璜的髮型還能保持多久。

  「陰影之血到底是啥啊?」羅彬瀚問,「她能遠程操控這玩意兒嗎?」

  「離你夠近就行。」

  「那我不是死了?」

  「你現在死了嗎?」荊璜冷冷地說,「她殺你還需要用上這個嗎?控制你的辦法要多少有多少。不過也幸好給的是你這個傻逼,不然是在給她自己找麻煩。」

  「咋了?這血還靠智商擇主啊?」

  「你和她得死一個。」

  羅彬瀚不說話了。這倒很超出他的預想。

  「以前這種血被認為只在白河殘留下來,是詭客和斐蘭凱爾結合後生成的血,他們自己稱為『不死血』,而白河的傳說里卻叫『死人血』。這個名字的意思就是,這種血只有在死人身上流轉過一次後才會真正起效。子女的血脈只有在父母死後才能激活。如果是其他方式傳承的話,要麼授予血的人死掉,要麼宿主本身就是個死人……死掉的宿主在血起效後是可以復活的,不過復活的也不是原來的那個狀態。如果她把血給了一個想要不死的人,那麼對方很可能會想盡辦法地把她殺掉。當初『凍結』也就是這麼回事吧。」

  羅彬瀚抬起了頭,說:「怎麼回事?」

  「他也有陰影之血,而且是激活的血……這是他們白河的事情,我出生前他應該就是那個樣子了。你想知道就去問那隻貓。」

  荊璜不高興地皺起眉,側眼盯著羅彬瀚的手。但羅彬瀚幾乎沒注意到他的眼光,而是轉頭望向黑貓。

  「呂底莎。」黑貓簡潔地說,「她給了他。別問我她是誰,你連他們譜系的最上端都不認識。」

  「這人被『凍結』殺了?」

  「有兩種風言傳進威爾的耳朵。一種像你猜的,『凍結』殺了她。另一種比較古怪,但來自一個更可靠的信源,西比爾們說呂底莎愛著他,背叛了她的婚約來挽救他——別傻望著我,這是他的事。那矮星客不愛你,也不會為你犧牲一根頭髮絲。你這點血毫無用處。」

  「你確定?」羅彬瀚說,「它可給我憑空變了只手出來。」

  黑貓輕蔑地朝他哼氣。「你不曉得它本來會變出些什麼。」它說,「安德雷爾泰只有一半的血。一半就足以讓威爾殺不了他。而在你身上它就只發了根肉芽,偶爾叫影子扭一扭,你還覺得挺得意的?我猜這是那矮星客上的咒術帶給你的。她身體裡那塊木頭……我不知道她的主子用了什麼辦法,聽起來他似乎做了某種替代,讓那柳木的死亡代替了宿主的。關於這件事我會去問問威爾,在他狀態合適的時候。」

  「所以我的手呢?就這樣不管啦?」

  「它做不了什麼。」黑貓總結道,「只要你和那矮星客保持距離。」

  羅彬瀚對此仍有許多的意見。他不想保持這種手指陰濕的錯覺,也不樂意上廁所時被自己手掌的影子嚇著。荊璜灌給他的紅泉水是否跟這血液衝突?那也沒人能給他提供一個技術上的保證。他不屈不撓地拿這些問題騷擾黑貓,直到對方保證早晚會給他一個答案——多早多晚?黑貓從吊床上跳下來,對著他臉扇了一爪。

  「在你死前!」它狂怒地說,顯然已經無法忍受任何額外的騷擾。這件事只好到此為止了。羅彬瀚不能跟一隻精神暴躁的貓計較,他決定跳到下一個更重要的議題。於是他托著星期八的腋下,把她高舉著面向荊璜。

  「也許我應該上船第一天就問問的。」他說,「我手裡的到底是啥?」

  (本章完)